《巴別塔學院》建構萬千世界的語言

「語言不只是文字構成的，也是看待世界的不同角度。」

這部小說根本是獻給語言的一本情書，寫出了我對語言的感覺。

無論是台語、中文、英語、日語，都有難以翻譯成其他語言的詞彙。在學習各種語言時，詞彙、句型文法、諺語、流行語甚至縮寫等等，都蘊含了龐大的文化資訊量與驚人的能量，如此 fascinating、如此令人著迷。

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語句來表達我對翻譯、對語言的喜愛，這本書做到了。

多年前改編成電影「異星入境」的小說《妳一生的預言》主角即是語言學家，因為習得了外星語言，而獲得了該外星種族的能力。這個概念不只被寫成文學作品，還拍成了電影，當時的我感動不已。

能夠用對方的語言溝通思考，也就等於具備了孕育出該語言的思考模式，學習到的是從語言發展之初一路流傳累積至今的深刻文化、邏輯思維、以及看待世界的方式。

但如果透過翻譯，有辦法理解到另一種語言想傳達的核心嗎？每個語言都有許許多多無法直譯的詞彙或用語，在這轉換之間，失落的涵義該如何捕捉、如何取捨？

作者讓語言轉換的落差成了一種魔法，具備強大力量，語言作為改變世界的力量不再只是一種譬喻，而是肉眼可見、雙手可觸的「力」，既是強力的工具，也是權力，是 power 也是 force。

而「譯者」在這本小說建構的世界當中，地位崇高、掌握著世界強權的擴張侵略動能，因此理所當然的讓故事角色高談闊論，大談語源學的各種探究不完的巧妙，同時又以神秘組織和主角個人內心世界的疑惑推進劇情。

我一邊讀著不時出現的金句，一邊在心中鼓掌叫好，一定要分享其中一句：

（文學部門的人）才是真正了解語言的人。他們知道語言是活生生的存在，不同的措辭就能讓我們血脈賁張，或是起雞皮疙瘩。

我以前跟兒子說過，科學家研究各種科學，媽媽呢研究的是人。外文學系和應用外語系不一樣，當然也會研究語言學、也會鍛鍊自己實際應用的能力，但真正的訓練在於從文學中挖掘、研究古今中外的人性樣貌。光是靠著書頁上文字就能建構萬千世界、描繪出活生生不受時空限制的各種人性樣貌，文學正是將語言運用揮灑的淋漓盡致啊。

因此在進行翻譯工作時，更能感受到責任之重，不僅要充分理解原文及其可能隱藏的意涵，更要決定選用哪個詞彙、用什麼樣的句型來表達語氣等等，「譯者與其說是傳達訊息，倒不如說是改寫原作。這就是困難所在。」

詩人能在草地上自由奔跑，而譯者則是戴著枷鎖跳舞。

譯者穿梭於兩個語言之間，翻譯的「忠實性」是常常被討論與辯論的主題。

「所以忠實的翻譯是不可能的嗎？我們永遠不可能跨越時空，誠信溝通嗎？但忠實的相反是什麼呢？就是背叛。翻譯意味著對原作施加暴力，為了目標受眾外的外國讀者扭曲並竄改原作。那我們該怎麼辦呢？除了承認翻譯行為必然會是一種背叛行為之外，我們還能得出什麼結論呢？」

譯者究竟忠於誰又背叛了什麼呢？

要忠於文字、忠於作者，還是忠於提出翻譯要求的人、忠於讀者，或是忠於自我的詮釋與感受？

於是主角們各自做出了抉擇。

既然翻譯是一種背叛，他們最終還是都選擇了忠於自己的母語、自己的根。

其實這本小說也談了帝國主義、種族以及菁英階級等議題，但我醉心於作者對於翻譯與譯者的描述，儘管後半部劇情精彩動人且緊湊刺激，但畢竟這本書之於我是一部寫給語言的情書，我的閱讀心得就不多著墨內容。很多其他書評都已寫得很足夠了。

書中描述了「銀條」在捕捉切換不同語言的過程中失落的意涵後，釋放出的力量，我最喜歡的是「明白，understand」。

明白就是了解的意思，但中文字的「明」代表明亮、光線、澄澈，而「白」就是白色，不只是代表去理解而已。

寫上了「明白，understand」的銀條釋放出什麼樣的力量，你讀了這本書就會「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