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鷺與少年觀後感：死亡、百鬼圖與政治寓言

先說一下，我在朋友的推薦下有讀了一些Dcard的《蒼鷺與少年》解析，對於蒼鷺和男主真人互為表裡、甚至蒼鷺就跟《魔女宅急便》的黑貓類似，很有可能就是真人心中的一部分這項論點非常認同；也有看到不少分析真人家庭關係分崩離析、父權控制的說法，基本上我沒什麼想反駁推翻的。但我注意的點，或許可能有點不一樣。

1.關於降落在真人家後院的塔，走進塔裡的曾舅公

根據真人家裡的幫傭阿嬤們，真人家後院那座存在各維度世界的塔，是在明治維新前突然降落在地表上，很有可能不是人類建造的。好吧，為什麼我會覺得那座塔的出現，很像是打破日本鎖國的美國黑船，而曾舅公派一堆人在塔的基礎上蓋房子，就很像是明治維新期間努力學習西方文化、致力於改革的日本才俊，那些在蓋房子過程中因意外死亡的工人，或許是阪本龍馬等為革命犧牲的革新者。

曾舅公的外型一直讓我懷疑是不是以愛因斯坦為原型，所以會讓我聯想到愛因斯坦為代表的科學家或其他領域的菁英們，提出讓科學大躍進、但也讓人類獲得相殘工具的理論，畢生結晶成為野心家的殺人武器。

2.曾舅公、鸚鵡王和積木

延續曾舅公，我們有稍微爭論一下他手上的積木到底是什麼，後來我覺得那代表「生命」。曾舅公謹慎地對待生命，視他們為建構一個理想世界的基礎，小心翼翼再三衡量生命間的平衡，那13塊積木很顯然就是在討論死亡。但軍國主義的象徵——鸚鵡王對那些積木／人類生命不屑一顧，認為它們沒意義、在乎它們的曾舅公是笨蛋，於是粗暴地對待積木，因此引來世界的毀滅。

至於真人，他可以視為某些覺得自己德不配位、所以拒絕擁有權力和領導地位的人物，卻因為自己的不作為，眼睜睜看著鸚鵡王這樣缺乏智慧且暴虐的人主宰世界。很顯然隕石爆炸那幕就在描繪原子彈爆炸的場景，片中也有很多在影射311地震的畫面。

把《蒼鷺與少年》當政治寓言看，似乎會容易解讀很多。

3.為什麼是鳥和鸚鵡？

Dcard上有人解讀吃即將要去投胎的吉祥物(哇啦哇啦)的鵜鶘是盲目的群眾，一起去觀影張兄倒是提到鵜鶘在人間是送子鳥，所以我會想鵜鶘會把在陰間吃掉的靈魂送去人間嗎？這是代表兩個世界是顛倒的嗎？而會吃人又愛附和的鸚鵡蠻好解釋的，鸚鵡就是學舌鳥，牠們不過是不停複誦從人類那裡獲得的訊息，沒有獨立思考能力、愚蠢但暴力，有趣的是鸚鵡王本鳥也是鸚鵡，所以誰才是灌輸給鸚鵡們殘暴觀念的「人」呢？如果是曾舅公的話，整個故事就更驚悚了。

其實我有想過為什麼片中的反派是鳥，後來是從我的童年陰影——希區考克的驚悚經典之作《鳥》找答案。《鳥》最驚恐的一幕莫過於群鳥用嘴喙敲擊、慢慢啄破房子的屋頂，鳥完全可以擔任多數暴力和集體主義的象徵。

所以張兄覺得，原片名「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或許是在針對集體主義下的人們提問：你，作為一個人、一個個體，在這個集體壓力極大的社會中，想要活出什麼樣的人生？

4.夏子阿姨與產房

整部片我最看不懂的就是夏子阿姨這條故事線，為什麼她要走進樹林（產前憂鬱症？）、為什麼進入她的產房是禁忌、為什麼她也沒有要生小孩卻要躺在產房裡。我曾經搜索枯腸企圖找出日本文化或歷史中「希望他生下來，但又不希望下一代看到」的存在，朋友覺得有可能在影射慰安婦，我還算同意這個說法，這好像就能解釋為什麼夏子會說她恨真人——一個也是男性／潛在加害者的角色？

但我還是不懂，為什麼攻擊夏子和真人的魔法武器是紙條，我一開始覺得那很像日本喪禮的招魂工具，後來又看著像木乃伊繃帶，如果這個故事的背景在中國，我一定會說那是裹腳布。

5.我的感受

宮崎駿最近兩部動畫的主角都是男生，和他之前的代表作都是以女性為主角有些區別，他好像更能直白地透過這些男性角色說出自己的想法，那些關於戰爭、死亡、人類存亡的恐懼與思考。好吧這可以解釋為他都老了懶得修飾了，但這也讓我在看完《蒼鷺與少年》後有種「我不知道那種負面情緒從何而來，但顯然剛剛那兩小時我承受了過多的資訊量和不舒服的東西」的感覺，這種感受很直覺很主觀，是到後面慢慢推敲才知道脈絡。

有些朋友說，在看完《蒼鷺與少年》雖然什麼都看不懂但還是很感動，呃我是看不懂但非常不舒服，我想或許藝術作品就是面鏡子，呈現出什麼樣的事物更多是倚仗觀眾自己的心態。那些朋友單純良善，所以看見溫暖治癒和感動；而我愛鑽牛角尖又扭曲，因此滿眼都是陰暗面，那種無力沈重的感受和上次看《奧本海默》的觀後感十分雷同。

6.浮世繪和百日紅

《蒼鷺與少年》的開場大火場面讓我當時覺得「好不宮崎駿」，反而有種日本浮世繪特有的詭譎感，於是就聯想到以浮世繪大家葛飾北齋為主角的漫畫——《百日紅》中的某一章，葛飾北齋的女兒阿榮（也是女主）喜歡去火災現場看烈焰沖天，那是一種欣賞殘忍美感的嗜好。而《百日紅》裡最為知名的一章，應該是阿榮幫一個富豪家畫了一張地獄百鬼圖，百鬼畫得栩栩如生，但也讓富豪家鬧出許多靈異事件；最後是靠葛飾北齋出馬，在百鬼圖後面畫了一尊菩薩像收尾。

如果《蒼鷺與少年》是一幅百鬼圖浮世繪，我不會說宮崎駿沒有畫菩薩，只是他畫的這尊佛像過分潦草，遠不如前面出現的百鬼地獄深刻細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