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心得│城市傳奇：啟蒙我創作的九零年代浪漫

2023/12/19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突然想要翻這本三十年前出版、現在想看還得去圖書館碰運氣的散文集，大概是電影《老狐狸》勾起了兒時回憶，懷想那個沒有手機電腦的年代我都在做什麼。又或是今年開始寫「純屬虛構」專題，總是時不時想起啟蒙我開始執筆寫作的作家歐銀釧。

在閱讀與寫作上，相較同齡人我算是早慧的那種。早早學會認字、很快從注音跨入文字，小學一年級就開始讀家裡訂閱的《聯合晚報》，閱讀順序第一的是娛樂版，再來是藝文版，最後才是頭版和社會版，接著欣賞一格格的電影時刻表，從海報和文案想像內容。娛樂版和其他版面帶給我資訊，藝文版則讓我的想像力得以馳騁，我最喜歡歐銀釧的散文，篇幅不長卻文字溫潤。在那個葷素不拘，連電影分級都才剛上路沒多久的年代，歐銀釧《城市傳奇》系列散文堪稱老少皆宜的普遍級，用字遣詞也不難，足以讓年幼的我跟著主角一起品嚐寂寞，跟著悲春傷秋。

我們家直到姊姊上高中後才買電腦，我一直先入為主覺得歐銀釧是男生，也沒想過報上刊載的文章會集結成書。我把報紙上的文章剪下收藏，讀了再讀，嚮往當個像「他」一樣的作家，在空白作業簿上學著以第三人稱寫著大人的寂寞。後來我開始讀推理小說、歷史小說、犯罪紀實、同人小說等等，跟著我喜歡的內容類型寫長寫短，從國小寫到大學，最舒服的創作還是如歐銀釧《城市傳奇》一樣，用淡然的文筆描述人生浮雲。當我知道報上的短篇集結成《城市傳奇》，已經是它絕版之後，要看就得去圖書館借，最後好不容易從讀冊二手書購得。

冬日陪讀小書僮

《城市傳奇》的作者歐銀釧是澎湖人，成年後在台灣各個城市流轉，將體驗與觀察轉化成城市裡介於現實與奇幻之間的小故事。我也是在城市長大的孩子，我以為我從故事裡感受到的距離感，來自於歷練和年紀上的差距，我想像著，只要等我長到那個年紀，就能體驗書裡的故事和情感了吧！沒想到當我成為三十幾歲的大人後，讀《城市傳奇》的故事還是覺得有不小的距離感，大概是因為現在已經成為講求速食娛樂和資訊焦慮的年代，我已經慢不下來，我依舊無法觸及九零年代的大人們從拉長的時間與空間之中感受到的浪漫。

《城市傳奇》的世界裡：

擺地攤賣戒指的婆婆，用一只玫瑰戒指為客人帶來邂逅；情人在宛如隔世的出國深造之前，用共同喜愛的料理道別；某個寂寞的女人半夜不睡覺，在通訊錄裡隨意找個認識的名字傳些半長不短的傳真信；一個讓人想起熊寶寶的計程車司機問人要不要共乘，在車上讓陌生旅客認識彼此；有個男人穿梭在各種謊言之中，必須持續訂購各種用途的謊言果汁；從漁村來到城市工作的女人，把每個人想成了魚，也把自己想成魚；來台定居的香港髮型師剪了個會微笑的頭髮，另個女孩則給了十點十分的微笑；有個男孩認真地用笑容溫度計收集人們笑容做研究……

歐銀釧筆下的城市就像有人能踏著輕功在大樓之間飛簷走壁（如《飛俠阿達》1994年電影），現實場景卻帶著奇幻、奇幻場景卻帶著現實（如《暗戀桃花源》1992年電影），這種文藝感總讓我想起賴聲川。巨大的魚在大樓玻璃帷幕間穿梭（《熱帶魚》1995年電影），以食物表現含蓄的情感、以偶遇串起陌生人的緣份（《愛情來了》1997年電影），這又讓我想起陳玉勳導演。

然而，時代再怎麼轉變、人們相處和想像的形式再怎麼變，有些東西依舊不會變。

《我對台北的春天過敏》這篇散文寫到，主角咳嗽久病未癒咳成了習慣，總在第三句和第七句咳一下當作逗號，別人某次問起，她臨時起意回答「我對台北的春天過敏」，對這個浪漫的說辭感覺有些有趣。這或許也反應了潛意識，來城市這麼久了還是有點適應不良。

直至今日，每當我感冒痊癒，咳嗽拖很久咳成習慣的時候，不想咳還會刻意假咳幾聲，當作填塞對話尷尬的背景音。這時我的腦海總會自動浮出這個句子，我好像有點懂那個女主角在猶豫什麼，又為什麼刻意製造停頓。

咳、咳。我對台北的春天過敏。

後來我也找過歐銀釧其他文集來讀，不管是回憶加乘，還是內容比較合乎偏好，《城市傳奇》仍是我最喜歡的散文集，也是我寫作想效法的標竿。明明不是特別華美的文章，直到三十年後卻仍被讀者記得隻字片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能稱得上雋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