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演《封氏聞見記》卷一〈儒教〉條目下有則記載,可見孔子在唐代民間還擔負送子爺爺的功能:「流俗婦人多於孔廟祈子,殊為褻慢,有露形登夫子之榻者。」所謂「露形」,當指「裸露下陰」,夫子有靈,大概會遮目念誦「非禮勿視」。該則又引北魏孝文帝詔令:「孔子廟不聽婦人沓雜,祈非望之福。」可見這種「送子爺爺」的習俗其來有自,並非始於唐代。
詳細點說,孝文帝詔令針對的亂象是孔廟「祠典寢頓,禮章殄滅,遂使女巫妖覡,淫進非禮,殺生鼓舞,倡優媟狎」。也就是說,正經的祭禮不辦,反倒讓女巫以血腥的儀式替百姓求子。而且從「倡優媟狎」來看,似乎還有歌舞戲曲演出。這讓我想起現在仍可看到的廟會祭神時搬演歌仔戲。李貞德〈漢唐之間的女性醫療照顧者〉指出,漢唐之際「不論在求子、墮胎、分娩、或產後等各階段,都可看見女性擔任醫療的工作,發揮照顧者的功能。以求子而言,不論南北皆有跡可尋。」該文以孝文帝詔令為北方之例。南方則如梁武帝時期,「有女子年二十許,散髮黃衣,在武窟山石室中,無所修行,唯不甚食。或出人間,時飲少酒,鵝卵一兩枚,人呼為聖姑。就求子往往有效,造者充滿山谷。」
杜甫詩云:「君不見徐卿二子多絕奇,感應吉夢相追隨。孔子釋氏親抱送,並是天上麒麟兒。」這首詩除了用以證史,與前代詔令及封演記敘互參,也點出了孔子何以與祈子聯繫在一起。《拾遺記》說,孔子出生前,有隻麒麟跑來他的故鄉口吐玉書,諭示「水精之子,係衰周而素王」。孔媽媽覺得這靈異事件很神,就在麒麟角上綁了條紱繩。經過兩個晚上,麒麟才離開。再後來(據說孔媽媽懷孔子達十一個月),孔子降世,一樣又是龍又是流星的一堆異象。接著時間再度快轉,魯定公二十四年,有人田獵抓了隻麒麟去給孔子看。孔子看到麒麟角還綁著紱繩,預感自己的人生要走到終點了,「乃抱麟解紱,涕泗滂沱」。北京故宮藏有一件清代「青玉麒麟吐書」,即是以此典故為發想。
民國一百一十二年十二月八日於嘉義鵲枝寫譯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