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直很喜歡自己的生日剛巧是在每年最後一個月的第一天,彷彿快樂地度過生日之後,便開啟了對於這一年的回顧與反思。近幾年的日子裡,不知是否因為學習諮商的緣故,漸漸地學會用更細膩卻也更寬容的心態來面對與省視自己。只是期待去看見一個心靈的努力,而非去標榜心靈的位置。那樣的變革,給了自己一些空間得以去更貼近自己,而非驚惶地扭曲自己去達成原所以為的自己。是啊!在那過程中一步一步地學會了允許,也學會了去懂得掙扎背後每一點點的努力,放下了所謂的理所當然,拋卻了原所以為的角色立場,回到一個根本而如實的存在。感受最深的是,在那樣的情境裡竟得以享受存在的一種放大,關於自己、關於心靈。
回顧過往,去年幾次的心靈沈澱得以慢慢累積足夠的力量,而選擇了結束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不論是在原有工作場域的不斷反省抑或是辭職後的調整,對於自己來說,那過程都算是一場不算小的生命課題。今年才一開始便立即投入另一個陌生的工作領域,醫院。就因為陌生,所以暫且放下四年工作經驗的累積,重新經歷一個新手角色所需面對的磨練與學習,更試著讓自己放下原有的身段努力地學習著。對於環境的適應,對於工作心態的調整,對於學習動機的燃燒,也許在短暫的休息過後,是個重新找回動力的契機。雖然,因為生涯規劃上的選擇而在將近五個月後做出了再次離職的決定,但是回首整個過程,其實是感激的,不論是自身專業領域的成長,抑或是自我生命的反思。
離職前的半個月裡,家中第二個小寶寶誕生,小亮亮。於是乎,離職後的這段期間裡自然而然地全心投入當個稱職的爸爸。由於兩個小小朋友的年齡都還小,使得在照護陪伴上需要更多的時間與精力。於是短短幾天的時間便有所覺悟,未來的幾年裡可能會是生命中最忙碌也最充實的幾年,畢竟陪伴孩子成長是生命中難得的體悟。何況看見一個新的生命的誕生,方才感受到這一年多來,小蓁蓁的長成,那樣的看見還滿有成就感的。
一個月很快地便過去了,隨即再次投入一個全新的領域,國中;以及面對一個更具挑戰性的角色,實習老師。不知是否自身的調整太慢,還是原有的我執太重,對於新身份的認同闕如,一直造成工作上的埋怨與不滿。於是乎,在暑假剛開始實習的一個多月裡,決定重新投入莊子的研讀。畢竟,面對著這身份的轉換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地放大了自己戀棧虛名的執著,也看見了原所隱藏的虛妄的自己。一直以來,總覺得自己在「名」與「無名」間擺盪,也總是期待自己可以在每一次的反思中遇見更多的自己,進而得以慢慢地去觀看每個過程中自己的轉變。然而,此次面對著一個學習者的位置,卻一直未能將心態導入謙卑的狀況,孤傲的靈魂在面對許許多多的情境中不由得湧現出憤慨與失落。
「孤傲」,曾幾何時在年少輕狂的歲月裡,面對著超出自己所能面對的情境時所緊抓甚至依附的特質。隨著生命情境的不斷變換,似乎慢慢地遺落了。原以為那樣的變換是因為長成,因為長成所以無須藉由孤傲來掩飾曾經脆弱的自己。可這會兒卻在角色變換的過程中,重新遇見這樣的自己。而那樣的遇見,無所謂傷悲,也無所謂欣喜。只是很想知道,同樣的孤傲是否意味著同樣的遲疑惶惑、是否同樣喚醒了曾有的脆弱。原以為自己總能欣然於生命歷程的轉折與變動,卻在情緒逐漸浮現的過程裡看見了另一個渴望穩定的自己。
夜闌人靜的深夜,反覆咀嚼著自己所書寫的「我究竟能活出什麼樣的生命,而我又能遇見什麼樣的自己。」關於築夢、關於生命,這些年來總是努力地踩踏著堅定的步伐。可不知何時,竟多了些遲疑。第一次感受到遲疑的當下,恐懼是多於其他感受的。也許潛在心裡覺得,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去挑戰原所歌詠的價值。然而,在幾次的熟稔之後,有了更多的接納與允許。
想告訴自己,何妨給自己停留的腳步,審視自己,也重新去貼近自己。只是這過程,總是不易,也總在走走停停中慢慢摸索著自己的步調與想望。心裡以為,過往總想去挑戰生命中所謂的該然。卻也慢慢懂得,少了所謂「應該」的框架,或許創造了更多的自由,但也同樣地需要更多的勇氣與智慧去走出生命的道路。曾經書寫在案上的「反塑造,不等同於創造」,在經歷了這許多的感受之後,方才瞭解反塑造的單純與創造的困難。想要創造,該學的,真的太多太多了。
另一方面,不知上天是否為了強化更多的自省,年底,一次特別的經驗再次衝擊著自我的覺知。事情的發生延續著關於自己位置的反省,實習的過程中覺得心理師的位置,讓自己莫名地抬高了自己。也許是因為諮商情境使然,也許是因為助人角色的特質,總覺得自己不知不覺地竟因為「心理師」的名相而沈浸在較好或者較有能力假象裡。雖然,意識上不斷地提醒自己此一思考的謬誤,可卻感受到自己的智慧無法看破這層迷障,甚至披著懂得的面紗卻任由自己在潛意識裡沈淪。
實習,給出了自己一些機會去放大那樣的沈溺,除了角色轉換間所呈現出來的我慢之外。還有一個特別的地方是,實習畢竟是教育學程的一部份課程。所以我與其他的實習生皆必須在每個月的返校座談裡一同參與學習。而實習生中恰巧有一些是我曾經諮商的個案。於是乎,面對著同樣的身份,往往引發自己許多的內省。
十二月底的返校座談,是這個學期的最後一次課程。校方為了加強我們面對未來教師甄試的能力特別安排口試的模擬。原以為其進行的方式會是一如實際面試時的封閉空間,由幾位口試委員詢問相關問題。卻沒想到為了讓大家有更多可以學習的經驗,所以口試的方式改為每個人依序到講台前方的座位上,回答兩位口試委員的問題。完全開放的空間,配合著手裡的麥克風,使得所有回答的內容與口試委員的回饋皆直接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面對著那樣的情境,突然感受到自己莫名的焦慮,一直到口試結束才看清了所謂的焦慮其實是,十分介意把自己和個案放在同樣的天平上。因為害怕去看見自己的表現是不如他們的。而那樣的過程更是顛覆著自己原所懷抱的假象:天真地以為自己深信諮商關係本就不意味著好與壞、優與劣。事實上,過程的難捱不由得凸顯了自己在情緒上或者即便意識上如何去否認卻都無法掩飾自己企盼的優劣狀態。那樣的衝擊,其實會想去反省心理師這樣的角色對於自己來說,是否反而成為緊抓著虛假自負的浮木。果真如此,那麼自己究竟在那浮浮沈沈的情境裡經驗到的是什麼,得到的又是什麼?倘若放下了這塊浮木,那麼又該怎麼走,是否有路可走?這許許多多的疑惑,在口試之後不斷地浮現在腦海中。
答案尋求的過程裡,也憶起了過往的歲月裡,曾經面對相同的疑惑,只是當時僅在理性上敷衍地推託,便結束了這場面對自我的詰問。理性的推託,是啊!只要告訴自己,該要怎麼想、該要怎麼做,便彷彿確認了自己會怎麼想、怎麼做,絲毫不帶情感似地。然而,這會兒所面對的,不再是「應該」的課題,而是情緒的湧昇,讓自己不得不去正視自己潛在的或者真正的想法,即便其可能跳脫了應該的範疇。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那樣的跳脫,雖說免不了夾帶著內心的罪惡感,但卻也給出了機會讓自己慢慢願意地貼近自己真正的感受。曾經不斷地問自己,對於心理師的眷戀是否隱含著潛在地位的價值,甚或是對於自尊的榮寵。而在那當下,赤裸裸地展現著那樣的渴求。不再是應該與否的論斷,而是情緒翻飛的呈現。
猶記得那天座談之後,激動的自己面對著貼近後的痛楚,所幸將車子停在民雄的鄉道上。坐在路旁,看著那一大片田地所孕育的新綠。在那色澤的意象裡彷彿懂了存在的非絕對性,也看見了即便蘊藏著對於優劣的潛在意圖,卻仍不容抹殺過往諮商情境裡的投入與真誠。那樣的懂得,或許得以慢慢釋懷了對於原有諮商的疑慮。只是,自己知道這過程所引發的自我觀照才剛剛拉開序幕。也在這序幕聲中結束了2005年,而走入了新的一年。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