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他把送給情人的嶄新跑車開回家鄉僻處,灑上汽油,一把烈火燒上了天,滔滔火焰燃盡志得意滿的中年男子對愛情的想像與渴望;再之後,是女兒的肉身在火葬場熊熊烈火中灰飛湮滅。
打年少起,他即習於掌控一切的安全感。小妻子的娘家使他對家裡的經濟有安全感,謀生的工作使他對自己的能力有安全感,積累的財富使他對退休生活有安全感,獨生女兒的乖巧使他有為人父的安全感。
就是子嗣這件事無法由他決定,二男一女,僅有最小的女兒活了下來。他自認自己此生從無差池,已盡心盡力,是什麼地方出了錯?是娶了不適合的人吧!他怨懟岳父當初的誆騙,他怨自己年少不諳世事,誤了子嗣,順帶也怨上了自家妻。
這一輩子最失控的時刻,是愛上酒家女的那一刻起,他似乎非常著迷於陌生而渴望的戀慕之情,初次如此深愛一位女子,想把世上最好的,包括他自己,傾心送出。他與煙花女執酒山盟海誓,在風光明媚之處你濃我儂,以為能與此女共結連理,生出一群壯碩小兒,好讓他耍耍父親的威風。
那一陣子,男人回家的時間不再準時,拿錢回家的時間不再準時,大學半工半讀的女兒生理期也不再準時,所有生活裡的蛛絲馬跡顯示他正在失控,只有沈醉於愛戀的男人認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直到情人虛與委蛇的背叛,女兒突如其來的憾然離世。
那一日,他把送給情人的嶄新跑車開回家鄉僻處,灑上汽油,一把烈火燒上了天,滔滔火焰燃盡志得意滿的中年男子對愛情的想像與渴望;再之後,是女兒的肉身在火葬場熊熊烈火中灰飛湮滅。
他腦海裡響起女兒生前不解地問:「是真的嗎?」女兒默默地接受這一切,而後轉身離去的背影刻印在晦澀的記憶裡。溫順的女兒,內裡有一顆堅韌之心,一向受他嚴厲責打,一向緊偎著對人情世故彷若懵懂的母親。
女兒走了,所有曾經以為能夠掌控的事情都徹底失控了,除了經常呆若木雞、拙於說話的老妻還是和年輕時一樣什麼都不懂,什麼都要他盯著,即使老了,身體也要他看顧著,最後,連他自己的身體也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