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斷七、<追溯>.4

「冷靜點，愛琳薩小姐。」衰臉保鑣安撫道，然而愛琳薩只是越走越快、越走越遠。

離開東方水稻廠區，進入附近的市場，愛琳薩身影被埋沒人來人往之中，保鑣被拋到身後，只能遙遠的看著一顆若隱若現的金色長髮在黑髮人種的群體中飄移。

就像是丟入水中的寶石，再顯眼也會隨著距離的拉遠而消失。

衰臉保鑣很快和愛琳薩走散了，他困擾起來，雖然他本身的任務只是監督達斯，而且剛剛愛琳薩的一拳看來，她也不是等閒之輩，然而表面上的監護還是要做到。

衰臉保鑣沒有急著撞開人龍，而是在後頭隨著人群朝著她消失的方向前進。

某些時候，愛琳薩和達斯喜歡消失的興趣還真是如出一轍。

愛琳薩終於冷靜下來的時候，她站在賣菜和叫賣的商店中，黑髮黑眼的人群中，凸顯了愛琳薩外觀的不同，她的出現引起不少人側目。

才剛被達斯趕走，又陷入完全不同的世界，愛琳薩像是迷失的小孩，陷入內心的迷茫。

在小時候，達斯會在每個不安的時候待在她身邊，他是她的光，照亮她的生命，引領她走過每個黑暗和恐懼。

她很努力地想跟上那道光，他卻越來越遙遠。

甩甩頭，愛琳薩把該死的情緒甩掉，她悶著一張臉，想著最近的藍莓派在哪裡有賣。

「漂亮的小姐，有興趣看吊飾嗎？」

愛琳薩轉過頭，看到商店之間的暗巷有個小攤位，穿著露肩的女人笑吟吟的問道。她皮膚黝黑，蓄著短劉海，穿了像是牛隻的鼻環，短髮掛在耳後，一對翠綠色的大耳環十分顯眼。

女人眨著亮麗的黑色眼睛，期待地望著她。

桌上是閃亮吊飾，有樹木、昆蟲等等圖案，雖然好看但是愛琳薩沒有心情逛街，她現在想著可恨的藍莓派。

「不需要。」她回得冷淡。

「喔？那需要找什麼嗎？或許可以幫妳，還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嗎？」女人露出準備八卦的樣子。

「沒有！才沒有……男朋友……」愛琳薩說道這連她自己都遲疑起來，她不確定達斯和她的關係如何，或許連對方也不清楚。

達斯對她很重要，但是兩人從來沒有明確的關係。

「哦，男朋友是植療師嗎？」眼光閃爍，女人忽視愛琳薩的反駁。

「妳怎麼知道？喔不對，他根本不是男朋友。」

「自從黑帝斯生態浩劫那時候，很多植物醫生和生態家來這裡處理事情，結果變成鬧事之後，這裡很少有外人來，我聽說政府有請外國植療師處理水稻問題。」女人自顧自地說道，並向她露出親切的微笑，希望給予她安心信任的感覺，「我覺得跟植療師聊天最好的方法是問植物相關的問題，比如說怎麼看診植物？」

「聽起來很蠢，他才不會回答我。」愛琳薩抱胸別過頭。

「那看來對方很難聊天囉，哈哈，那他喜歡吃什麼？」

「藍莓派。」愛琳薩翻了白眼，都是藍莓派，他跟藍莓派結婚共存好了。

「我可以推薦一個派店，往後走左轉到小巷口。」女人說道：「可以好好享受這裡的環境，拉茶在我的當地很有名，雖然我們對於外來人種都很好奇，但是不要介意，這裡的人民溫和的像是水牛。」

「那還真是平靜。」愛琳薩的確注意到那些投來的好奇眼光。

女人笑道：「最近有點波瀾，政府和當地植療師關係很緊張。」

「這兩種人的確常常處得不好……」愛琳薩記得達斯非常討厭他們國家的部長，他派手下找達斯的時候，她還不小心踩到他手下的臉。

「唉，畢竟兩者的背後的勢力不同嘛。」女人的話引起了愛琳薩的興致。

「什麼意思？」

女人意味深長的笑了：「我聽說……南區和東區水稻產區負責人都有和惡名昭彰的蟬鳴化學有聯繫。」

蟬鳴化學不是秘密，很多相關人士多少都會有和它交流，它算是暗地裡最具盛名的黑暗化學工廠。

它最有名的地方是能夠暗地裡處理核廢料和任何化學汙染，或許混雜在某個人的房子裡、某個限制人進入森林等等，歷史上曾經被爆料出一個偏鄉村子大量人口脖子上出現畸形、大量癌症等等，蟬鳴化學才正式被眾人所知。

「南區是波波先生負責，東區是……」

達斯！

「我想那些人可能有什麼計畫吧？」

女人還沒說完，愛琳薩連道歉都免了，轉身衝進人群中，手拿著電話撥打給達斯，卻持續接不通。

「該死！」她低罵一聲。

這時候，才剛找到愛琳薩的衰臉保鑣撞見她罵了一聲後與自己擦身而過，來不及反身，她身影再度消失。

他無奈的看著跑遠的愛琳薩，順著她跑來的方向看去。

一個女人站在巷口裡，朝著人群中的他揮了揮手，暗巷讓她的面容不清楚，只知道她耳上有個亮麗的翡翠色耳環。

她微笑，然後轉身沒入巷子中。

對方的異樣氛圍讓衰臉保鑣警戒起來，他皺著眉頭，立即轉身，迅速穿梭在人群中，追上愛琳薩。

「應該在這裡。」

波波先生提著公事包穿越了人來人往的巷子口，越走越偏僻，他沿著手機的訊息，走往指定的地點。

最後到達一座荒廢的屋子，所有玻璃都破損，到處都是牆壁碎片和灰塵，還有噴氣和動物屍體、不知名的臭氣。

「嘿，是這裡嗎……」波波先生對空無一物的房間說話，一邊張望四周，尋找的人影。

「有人跟著你嗎？」空間中傳來變音過的人聲。

「沒有呢，如果有我不知道的人跟上來可以殺死他，波齁齁齁。」波波先生開了惡意滿滿的玩笑。

「……你應該知道這只是例行問題。」對方有點無奈。

「但是我不喜歡被不信任的感覺，親愛的，波齁齁齁。」

「好啦！我在這裡。」一名年輕的男人從某個牆角現身，他穿著防彈背心和牛仔褲，染了藍紫色的頭髮，眉毛、鼻樑、耳朵上有穿環，臉上有一大片刺青。

波波先生迎向眼前的大約二十五歲的大男孩對他抱以欣慰的微笑。

「嘿……」外表兇惡的大男孩，看到波波先生卻害羞起來，他手不由自主的遮掩著自己的刺青臉，靦腆的笑容說：「好久不見了，老師……」

波波先生八字鬍翹了起來，正顯露他的愉快，他肥胖的臉堆滿和藹的氛圍：「好久不見，藍尼。」

藍尼摸摸後腦杓：「我聽到老師要找『蟬鳴化學』的時候很訝異，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波唷唷，孩子，這裡發生了汙染，聽說蟬鳴化學可以讓我們知道一些線索。」波波先生說道。

「嗯，雖然我是裡面的員工之一，但是我不能隨便給你資料。」藍尼這樣說：「不過我可以幫你找找線索。」

「非常感謝你。」波波先生道謝：「這是汙染的樣本。」他遞給了他樣本瓶。

藍尼把波波先生帶到廢棄屋子裡的牆角，藍尼刷了卡，牆壁突出一扇半掩的小門，兩人鑽進去，經過地下室的黑暗小徑，最終來到了一間滿是電腦和文件的小房間。

藍尼推開了沙發上的文件，讓物件像是傾倒的垃圾瀑布，一邊順腳踢開地上凌亂的東西，試圖挪出位子：「抱歉這裡有點亂，隨便坐，老師。」

波波先生坐下來，望著四周的擺設，他看到櫃子上的掛著他從學生時期到長大和朋友們的合照不禁露出笑容。

「看來你過得很好。」波波先生說道：「你已經做到經理級了。」

藍尼乾笑幾聲。

在安靜的空間裡只有電腦打字聲，答答答的聲音讓波波先生回想起教室裡正中央的老舊時鐘……

波波先生還記得，藍尼小時候的天真模樣，他一直以來都是有天分的孩子，他充滿化學熱情和化學頭腦，只是時代沒有給他機會，他最後來到地下化學公司，諷刺的是，這家公司看上他的天分，藍尼像是終於回到水裡的魚，從此自由展現他的能力。

波波先生想著，一邊咀嚼著當教授的回憶。

雖然現在臉上刺青又染髮，但是波波先生看得出來，他本質身處，還是那個單純的藍尼。

「孩子真是可愛！」大嬸對汎瑞絲手裡的孩子照片驚呼：「沒想到紅眼睛的小孩也可以這樣可愛呢。」

「當然他遺傳我。」汎瑞絲驕傲地說道。

在出任務的幾小時之內，汎瑞絲與一群商店街的大嬸成為了朋友，互相展現自己的小孩。

他們聊著麵包和尿布價格，還有奈米清潔液的問題，汎瑞絲在短短的一小時之內從大嬸們口中掌握了菜價、土地徵收、育兒補助等等雜七雜八訊息。

「最近的特價在商店街附近，很多東西都有賣，然後農藥店在這附近有幾家……」

『農藥店，有銅劑。』汎瑞絲一邊點頭一邊思考盤算。

「米價高了十塊，太離譜了！菜最近還降價耶。」

『米供應不良，菜有提升產值。』

「唉，我孩子也很聰明，只不過矮了點。」

『閉嘴，哼，我家孩子才是最棒的。』

「是說政府最近的變動令人匪夷所思，水稻為什麼要用澆水設備呢？看看那些運輸人員似乎很累。」

「運輸是哪家公司負責的？」汎瑞絲問道。

「不知道，似乎是水道區自己派人來載的。」

『可以藉此動手腳。』

「對了，營養午餐居然採用自助式，太離譜了，一個國小生一定會把他不喜歡的東西挑掉！看看他根本長不高。」

「什麼！太離譜了，小孩子懂什麼！一定要反對啊！」汎瑞絲本能地叫了出來，身為媽媽他絕度被允許孩子營養不良。

「對啊對啊，說什麼希望從小培養自主！」幾個大嬸七嘴八舌的討論。

「孩子都喜歡喝奶茶，會胖的！」某個媽媽擔心地說道。

「啊，我聽說西區水道負責人，提德很會做拉茶。」汎瑞絲才開口，所有人為之一愣。

大媽們頓時緊張的湊向汎瑞絲刻意低聲地勸告：「聽說他被政府監視中，說話小心點，唉唷，他們也實在可憐，曾經支持植療師立場的他們都備受監視，整個工廠都像是監獄一樣，還好能夠放出來辦公……」

「植療師立場？」

「啊……就是，好像政府希望換作物，然後植療師們反對，不是我說啊，植療師真的有時候有點囉嗦，只要能賺錢有什麼不好呢……」

「外派會比較鬆？」汎瑞絲又問。

「當然，」大嬸對於自己知道的是得意洋洋：「我老公就是裡面的人，他說至政府沒有太多人跟蹤，所以出去算是鬆口氣呢，不過好像需要隨時回報追蹤……」

大嬸們三言兩語聊了開來。

汎瑞絲一邊思索，一邊附和刻意透露她的無知，讓大嬸們不由自主地說得更多。

『藥品購買會被查緝，但是如果不是靠正當的方式購買，可以消除痕跡。

只是要如何不被監督者發現，然後運到場內？』

汎瑞絲想起達斯討論當天的話：水稻收割本來就不需要什麼大型鋼架，這種鋼架用於果樹類別的灑水，也就是說裡面中空，可以把汙染的水源灌入其中，再連同著水灑出去。

『但是，水沒被汙染啊。』汎瑞絲想著。

噴灑水管是為了之後的納塔拉草灌溉澆水，所以阿蓮卡已經預備栽種事宜，只是發生意外，受到汙染。

『什麼時候污染的？怎樣污染的？怎麼感覺有點混亂了？』

「唉唉，你知道嗎，我發現如何洗我老公的襪子了！」大嬸的聲音打破了汎瑞絲的思考：「我直接丟在一堆洗衣粉裡，裹麵粉般的來回沾染，最後再丟進水裡……」

突然間，汎瑞絲腦筋閃過想法：『鋼架就是汙染源！』

灌溉水之所以沒有汙染反應，因為污染本來就不是水，原本預計種植納塔拉草的設備架設之後，但還水稻因為溫度關係有分二期、三期收成，他們只要在尚未收收割的水稻田裡面先架設鋼架，鋼架處碰到水便把汙染融入其中，所以污染才未呈現條狀分佈。

不是灑水，而是鋼架遇水本身就會釋放汙染！

所以北區德維克才說乾旱的田沒什麼污染，因北方較冷，二期稻作，早已經收割，剩下的多是三期道或者較晚收成的稻作，所以還有水。

然而銅本身是穩定金屬不汗水反應，這個鋼架，或者說銅架是必在提德派人載運水稻田的時候動了手腳……

『看起來，剩下證據了。』汎瑞絲想著。

「結構大概是這樣。」藍尼看了樣本瓶裡的分析，數據，在紙上畫個構造圖，之後把電腦轉向波波先生。

那是硫酸銅的化學式。硫酸銅普遍用在殺菌上。

藍尼：「老師，我們這裡有種方法可以把銅暫時貼合在鋼架上，然後泡到水裡時間一久、便會稀釋出來。」

「原來如此，還有這種方法，是不是用……」

「老師，」藍尼苦笑：「這是機密，即使您知道也不要說出來啊。」

「好吧，波唷唷唷。」波波先生微笑點頭：「好，總之我明白了，我先過去找北區的艾諾兒，雖然你沒說，但想必他和你們有關係吧。」

藍尼再度苦笑，老師總是問些無法回答的問題。

「老師小心點。」他關心道。

「不用擔心了，人老了生死於度外。」他說得很坦然。

「嗯……對了老師，你聽過『悠奇希玫』嗎……」藍尼嚴肅的說。

波波先生遲疑了一下：「我不知道呢，怎麼了嗎？孩子。」

「喔不，沒事，就是聽說是很重要的人物，跟老師來菲斯公國的時間點一樣。」

「原來如此，還真是奇特呢。」波波先生不以為然，再度提起公事包，在藍尼的護送下來到破屋子的門口。

離別前，藍尼忍不住再度叫住波波先生。

「老師……」

「嗯？」

「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怎麼會呢？」

「因為我……我做黑的……我……」

「孩子，化學都有傷害性，但是也都有使用的價值，你只是釋放出屬於自己的特色，沒有人能怪罪你是劇毒。」波波先生拍拍他的肩膀：「你永遠是我的好學生。」

藍尼緊繃的眉頭終於鬆了開來，他笑容天真地綻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