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2】評析－人類的傳承精神，中共的人定勝天

宥影評

2024/02/02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流浪地球2】－人類的傳承精神，中共的人定勝天

（2023）

簡介

　中國第36屆金雞獎幾部討論度相當高的入圍作品中，若說【封神第一部：朝歌風雲】、【無名】以及【滿江紅】是優點跟缺點同樣顯著，那麼【流浪地球2】的狀況可說是剛好相反。

　【流浪地球2】從概念、故事，一直到視覺特效的質感，各個層面幾乎都做到了盡善盡美，你很難挑出什麼真的會讓觀眾不高興的缺點；但是相對的，撇除一流的視覺特效，本片也沒有太多真的能讓人大為驚艷、興奮彭湃的亮點。

　當然，沒有讓觀眾感到太多激情，就一部作品而言不一定是壞事。我反而從【流浪地球2】更為內斂、深沉一點的氛圍中，感受到了與第一集【流浪地球】（2019）不一樣的啟發。

1. 合作、犧牲、人類存續

　首先就是，相較於帶有強烈冒險色彩與叛逆精神的第一集，【流浪地球2】離「娛樂特效大片」的範疇又稍微遠了一點，而更接近一部嚴格意義上的「科幻電影」。

　這種（我所捕捉到的）厚度及嚴肅性，主要是來自於電影將不同格局、不同立場的人物觀點緊密相扣、遙相輝映，使得故事能觸及的面向比起前作來說又更廣、更深。

　電影故事基本上分三段主線：

　一條是在地球聯合政府的會場，看兩個高層中國代表－－年邁的周喆直（李雪健 飾）與年輕的郝曉晞（朱顏曼滋 飾），如何說服他國政府合作推動「流浪地球計畫」。

　這條線主要是從較為宏觀的角度，去講述人類為了傳承地球文明、為了「後代子孫」的存續，必須放下私利與成見，同舟共濟地解決危難。而這種合作互助，正是人類能度過難關、戰勝絕望的一線希望。

　第二條飛行員劉培強（吳京飾）的故事線，格局回到了個體層面，講述這些最第一線的「技術人員／軍人」，在巨大的危難及時代洪流之中，仍願意選擇將自我與私生活的優先順序往後擺，盡自己所能地，為了那自己無法見證的美好未來而拚命。
　像是父母寧可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換得孩子在「地下城」生活的機會；各國飛行員們為了阻止月球撞地球，自願接下引爆核彈的危險任務；而這群飛行員中，劉培強的父執輩張鵬（沙溢飾），又主動號召年長者投入自殺任務，讓年輕人材能夠存活下來。

　這一條故事線可說是從「合作」這一主軸，進一步延伸出「自我犧牲」的命題，歌頌小人物的偉大情操。

　第三條故事線，則是整部片中最酷、我最喜歡的部分。人工智慧科學家圖恒宇（劉德華 飾），由於痛失愛女，於是決定把自己女兒的人格偷偷上傳到主掌「流浪地球計畫」的AI系統當中，間接導致了月球墜落的浩劫、流浪地球計畫的失敗。不過後來圖恒宇卻發現，這一連串的危機，其實都有著神秘力量在冥冥之中操作、佈局。

　這條線同樣格局聚焦在個體層面，但立場完全與吳京線的無私奉獻相反，講的是有人也會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不惜破壞大局。
　在幾乎全片政能量的調性下，此部分故事略顯陰暗的氛圍，反而因其凸顯了人性的脆弱面，而使得整部電影在討論「人類存亡」時，層次又更豐富了些。況且，將人類的意識上傳至電腦中獲得永生，不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延續生命」嗎？

　此外，片中穿插了許多「監視器」的畫面，讓觀眾時時都有著「AI正在監視著」、「AI正在暗中盤算著什麼」的警戒與不安，既呼應了劉德華線對流浪地球計畫「黑暗面」的設想，同時也和地球聯合政府線相對照，不僅是宏觀視角，更是「跳脫人類立場」的視角，來檢視人類容易被短淺目光侷限、難以同舟共濟的本性。

　雖說【流浪地球2】終歸是一部大眾娛樂向的賀歲檔電影，沒有太多複雜的辯證，上述關於月球墜落、AI失控等科幻概念也不會有多麼深入的設定解釋，甚至連地球聯合政府裡的政治鬥爭、反對勢力的恐怖攻擊等相當有潛力的故事元素也只是簡筆帶過。就「科幻迷」的標準來說，整部片就是因盡力地把所有複雜的內容都講到了最簡單易懂，而形成了本文開頭所形容的「沒有太多真的能讓人大為驚艷、興奮彭湃的亮點」。

　然而，電影的三條故事線，用了三種不同的格局、立場，在「人類應為了延續生命而合作、犧牲」這議題上，相互呼應、對話，又使得本片文本的緊密程度和思考層次，比前作【流浪地球】，或其他娛樂爽片，高了一個檔次。

　這就是為何在我看來，【流浪地球】是有著科幻基底的爆米花大片，而【流浪地球2】則更接近有著爽片特質的「科幻片」了。

2. 現代中國的科幻精神

　會說【流浪地球2】給我「啟發」，是因為這部片讓我猛然意識到，或許以劉慈欣為代表的「中國科幻」，放在整個科幻文學史的框架下來看，是有其特殊地位的。

　自1960、70年代開始，整個西方科幻文學，不再如19世紀儒勒·凡爾納（Jules Verne）的「古典時期」或20世紀前半葉的「科幻黃金時期」那樣，對於科技的發展和未來抱有著光明的想像，對進步與未知懷著嚮往與無畏前行的精神。隨著60年代菲利普·狄克（Philip K. Dick）開創科幻新浪潮、80年代Cyberpunk崛起後，西方科幻文學普遍是以懷疑、不信任的眼光，在看待科技、社會體制，乃至於未來的。

　而科幻電影方面，好萊塢電影也在千禧年、九一一事件之後，漸漸地~~不再有~~那種「科技發展很讚、未來很棒、人類（美國人）能解決所有問題」的自信或壯志豪情了。

　所以如今不管是西方科幻文學，還是（偏正經、嚴肅的）科幻電影，大多都是用科技發展來反省人性、質疑人類的存在，或批判社會現象。我們幾乎很難再看到熱衷新鮮科技，高呼「團結勝利」，鼓吹「向外探索」的作品了。

（哪怕是日本動漫中的科幻，都幾乎不是這個調調了）

　然而劉慈欣的科幻作品中，卻仍能看見這種對對人類未來的大膽想像；尤其是「流浪地球」的故事（無論是原著小說還是電影），更是在某種程度上保留了西方科幻「古典時期」、「黃金時期」的那種奮發向外、勇敢無畏的正面精神！
（劉慈欣雖說「正面」，但不一定「總是樂觀」）

　且我們也不難想像，這種正面精神或許不只是劉慈欣獨有，很有可能在中國是很普遍的。

　一方面，中國共產黨的立國精神本就帶有著「愚公移山、人定勝天」的哲學，相信靠群眾團結的力量可以克服外在環境的限制，甚至改造世界；另一方面，中國這二、三十年來，經濟、技術也確實以極快的速度在蓬勃發展中，因此整個社會對未來有美好而宏大的想像，一點也不奇怪。我猜這樣的社會文化底蘊，正是造就當代中國科幻不同於現今的西方主流走向的關鍵因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