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秋天、四座城市、四起槍殺…尋常少年19歲,五字「連續射殺魔」,不及書序萬中一,六千餘日作虛無;反諸於己,年歲不過稍長爾爾,作簡不足五字,因而捫心自問:
「人的一生可以被『簡稱』嗎?」
《簡稱:連續射殺魔》講述少年19歲的生命經驗,少年名為永山則夫(片中不曾出現其名諱),自澀谷首次偷盜後,便陷入偷盜跑路的迴環反覆,直至犯案隔年被捕。導演足立正生帶著「簡稱」的疑惑,藉媒體簡述之少年經歷,紀實且詩意的探看少年或曾駐足之地,電影呈現多為每段簡述的蘿蔔填坑,頗似現今多見的知識、故事影片,差別僅在逐字逐句的對應與否,然而,敘事邏輯卻非全片維持一貫,而是在少數段落藉著剪接、畫面取捨,偷渡了不同的手法,因而延伸不同的解讀方式。
少年反骨為早,因不知名原因不斷逃家、逃學,澀谷首次偷盜前之青森縣段可見端倪,全片多半為中景街巷彼此穿插,青森縣則為街巷空景、人物中景、太陽花特寫三者的循序重複,直至遠去青森回歸「正常」,街巷、人物是為平常,太陽花特寫則似是意有所指,前後一連15次,15次總接在人物之後,好似述說人物向陽,無論送貨工人、街邊田徑少年、下課歸途學生…舉世皆然,除了唯一不現於畫面的少年。
少年在全片做了八份(六種)不同的工作,也真實將少年百工帶入鏡頭,可中後段槍案前的寧靜片刻,少年及長入軍未果,眼見為海軍行兵操演,這是第一次攝製「未曾發生之事」,在全片巡禮般的走訪中成為異數。
嘗試為這般攝製「未曾發生之事」釋義,一是足立正生試圖為少年的生命經驗做「假設」,「假設」少年入軍為果,便可受路人英雄式的景仰,軍紀、規範等教條,也可為少年無腳鳥般的生命聚焦,甚或同海兵鏡頭前顯擺肌肉,英姿綽綽,但現實是,這位海兵顯擺肌肉處,竟是少年案發現場飯店前,不只不見少年身影,甚至受困「簡稱射殺魔」的聯想裡。
海兵操演的攝製,又好似少年的嚮往,足立正生拍攝了少年當下尋常所見,殷切帶入自身處境,臆測少年的想法。猶記Fellini的La Strada,片尾Zampanò到海邊仰望天空而後跪地痛哭,意味著Zampanò見著Gelsomina之所見,好似能「同理」Gelsomina的感受,也同時感嘆Gelsomina不在了,兩部電影同工異曲。
真正的理解是經歷當事人之經歷
水果甜品店學徒、車行黑手、羽田機場門僮、洗衣店工、米店工、牛奶店工兩次、不知名店家門僮,少年觸及之百工,尋常百姓皆中景入眼,然而,他們卻在全片無一特寫,被「簡稱」為射殺魔的少年可以是任何人。
既射殺魔可以是任何人,近片末犯後唸白開場,先後出現的單車少年、單車男子,亦可以是少年的面孔,若同樣「假設」少年太陽花般向陽,他的生命會是駛車行過阡陌交通,而後成為路邊全共鬥會議學生團體,眼見失焦的未來,殊途同歸,「簡稱」因而無義,我們也是射殺魔,能被理解可謂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