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可憐不是我的可憐——《可憐的東西》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走出電影院後一直在想,為什麼片名會叫做可憐的東西,因為我覺得直到最後一幕,貝拉才真的變成了可憐的東西。英文的片名是複數,所以我看的時候都覺得,貝拉生活中遇到那些已經入世的人們,才是真正的「可憐的東西」,既然如此,為何經過一連串的壯遊,最後貝拉還是選擇走向一個可憐的東西。

所以一開始我總覺得,我好像只看了前傳,真正可憐的東西,已經是導演覺得沒必要說明的人生了。是睡了一覺醒來後,突然覺得可能貝拉根本不是主角,只是一個引路人,帶領我們看見那些,導演活到現在所看見的,那些他認為的可憐的東西,這樣一想,也理解為什麼是複數了。不過就如同這部片傳達的,世人認為的可憐不是貝拉的可憐,我認為的可憐也不能代表導演真正相信的可憐,也歡迎大家進電影院看看,對你來說,怎麼樣才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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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看完很深刻的特點,是這部片幾乎圍繞在身體這個實體,私心覺得這是一個加分項。可能是最近幾年看的一堆電影,最後都一定要上升到情感層面的心靈雞湯,可憐的東西則反其道而行,全片幾乎關注在女性對於身體的探索,當拿掉那些社會建構出的束縛,一個人該如何使用她生下來唯一擁有的,就是她的身體,而不是那些社會禮教建構出的感情規範。

人生下來也有情感,但不是社會規定的「應該產生的」情感,而是最單純的愉悅和憤怒,隨著成長的過程,我們被迫要學習更多複雜的情感。我們要去同情別人顯得自己慈悲,我們要學會溫和顯得自己有禮貌,我們要去改造社會顯得我們充滿正義。這一整趟旅程,就是貝拉社會化的一個過程,從一開始完全不懂人世間的規則,到逐漸靠向理想主義者,以為自己用很簡單的方式就真的能成功幫助他人,最後學會入世找到生存的方式,用和一般人一樣的方式,來改變這個世界。

所以在看這段旅程貝拉的心情變化,總覺得有些惋惜,她還是長成了一個可憐的東西,但又轉念一想,可能人生活這一次,本來就還是得經歷那些苦痛和挫折,當然也有開心刺激的時刻,又有什麼理由,不去成為一個可憐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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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身體的部分,這部電影其實主要將身體圍繞在快感這件事情上,無論是主軸的性事體驗,還是聽到音樂身體忍不住起舞,吃到難吃的食物直接吐出來,在在都顯示出身體生下來不就應該是愉悅自己的嗎,那讓身體不適的那些,又何必要配合呢?所以後來貝拉不要乖乖被客人直接上,而是去主導玩一些前戲,她用自己的方式,在入世以及愉悅自己間取得了平衡。所以貝拉認為她是自己的生產工具,卻也承認她是一個工作機器,儘管她成功自力更生,卻又意識到這樣的自食其力卻不是直接拿到金錢的人,還是得被老鵪抽成,因此自己終究不是完全自由的個體,這些類似的感覺,不也像是每一個沒有領導權力,只能默默工作的人嗎?

至於身邊的人如何面對貝拉身體探索的過程,我認為每一個角色都有導演辯證的用心在裡頭,這邊不再贅述。不想多談一是希望大家親自去看每一位角色的討論,可以有自己的理解,二是因為電影中瞧不起貝拉的可憐東西,談論的內容也沒有新鮮的抗議觀點,如果都要討論到,私心覺得稍嫌無聊了一點,就看過電影笑一笑就好了。

最喜歡的角色大概是帶領貝拉看見人間地獄慘狀的哈利,雖然角色非常的功能性,但超喜歡他和貝拉一樣的誠實,他坦然告訴貝拉是他看不慣貝拉太天真,才讓她見識那些地獄讓貝拉痛苦。當下忽然覺得,有時候真小人比偽君子好相處多了,至少你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不用一直困惑他這麼含蓄到底是本性還是出於禮貌。有時候越長越大,反而什麼都不想裝,如果明明就不是那樣的人,為什麼我們還是要那麼可憐委屈自己,我們都會越活越短,那為什麼要活的比以前的自己還壓抑呢?雖然哈利後來就沒出現了,但他和貝拉的談話,是我看完這部電影最喜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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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想談一下這部片的美術和配樂,去年看到芭比的粉紅色國度已經覺得很厲害,原本以為美術方面的獎項會很穩,結果看完可憐的東西後才發現原來真正的勁敵現在才出現。我真的覺得這部超厲害,去的地方明明都是真實的地名,但美術直接把整個世界觀打造的非常奇幻,視覺效果也做得好好,在船上看出去的風景真的美到哭,如果說芭比把粉紅色用得淋漓盡致,可憐的東西就是把黃色和藍色用的相得益彰,將不同人們的生活環境營造的超好,讓人很容易走進貝拉的內心世界。

配樂更是怪到一個我超愛的地步,而且切換的時間都超突然,我就是喜歡這種刺激的方式。全片從黑白變彩色時,畫面是瞬間切的,配樂也是直接下超豪華的那種,看的時候一直有想到芭比一開始那個片頭的地方,直接炸出兩個大大的「芭比」配上超滿的配樂,好喜歡這種ㄎㄧㄤ感!片尾最後有完整的配樂搭配著各種片中場景照,還有小到根本看不清的字幕,如果要去看的話可以多待一下欣賞。

不過說回來,芭比和可憐的東西雖然都是談「一個被創造的女性」的成長過程,但兩者談的角度是大相逕庭。芭比甚至是一個去性化的玩具,所以整部片幾乎都是專注在尊重彼此這種比較心靈昇華的主題;反觀可憐的東西則是將焦點擺在了身體自主上,而且貝拉受創造者的影響,甚至是一個求實證的人,就連對人的改造,都是直接幫他換一個新腦,看到的時候直接笑出來。看過之後,覺得兩部都是很值得一看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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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邊,或許討論怎樣才是真正的可憐,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因為光是可憐這個概念,就已經是我們後天學來的了。如果我們失去了「認為一個人可憐」的想法,世界上也許就從沒有真正存在過可憐的東西,儘管如此,就如同哈利說談論哲學是無用的,我們想了這麼多思考,卻已經無法停止我們對可憐的看法,思想是如此的根深蒂固,強過了身體,我們讓那些不曾真實存在,卻被我們一直相信的東西,佔據了我們真正擁有的那些。

於是到頭來,我們才是可憐的東西,而且是我們讓自己走上這條路。就如同貝拉讓她自己走上這條路,也如同那些她在沿路上見到,和我們一樣可憐的東西們。


你的可憐不是我的可憐,但我們終究也一樣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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