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私寫真 是不放棄與世界互動

2024/02/29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2022年拍攝於雙連站,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但至少一年以下,他都會坐在約莫寶祥銀樓前方,我常常跟他對到眼,偶爾給他零錢,他常常看書,並且多半時候都在看書,偶爾餵餵鴿子,某段時間走路去雙連並且與他點頭問好成為我的日常,終於到某個時刻,我跟他好像達成一種默契,讓我拍攝他餵鴿子的照片。  但2023至今,我沒再看過他,他的位子換成了另一個人,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如果再遇到我會送他這張照片吧,順便問一下他平常到底看哪本書。

2022年拍攝於雙連站,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但至少一年以下,他都會坐在約莫寶祥銀樓前方,我常常跟他對到眼,偶爾給他零錢,他常常看書,並且多半時候都在看書,偶爾餵餵鴿子,某段時間走路去雙連並且與他點頭問好成為我的日常,終於到某個時刻,我跟他好像達成一種默契,讓我拍攝他餵鴿子的照片。 但2023至今,我沒再看過他,他的位子換成了另一個人,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如果再遇到我會送他這張照片吧,順便問一下他平常到底看哪本書。

飯澤耕太郎所著《私寫真論》彙集了日本數個攝影家的「私寫真」觀點,並且深入探討何謂「私寫真」,在書的最後「為了將私我遺忘」提到:當一個人忘記「私我」的時候,便能完全浸透於這個世界」。寫這篇文一部分也是看了該書以及《決鬥寫真論》的小小感想,讓我更加確信,攝影與世界的連結是重要的。

街頭攝影搭配社群軟體(instagram等等)成為顯學,甚至成為每個攝影初學者第一種接觸的攝影類別,但細品社群上討論「街頭攝影」甚至是某些攝影者出的書籍都在教導「怎麼不被路人發現」「如何使用翻轉銀幕偷偷取景」。

在某間開到半夜一點的拉麵店吃著宵夜,想拍拍日本人老闆,其實更想拍的是夜晚那個拉麵冒出的蒸氣,散發出的美味感,我用極破的日語問老闆能拍照嗎?老闆反而用日語問「要拍怎樣的照片」,我一時無法回答,只能用英語說「just be free」,但老闆似乎還是有點不懂,看我態度友善吧,就讓我側拍了一張,能拍到這張好開心

在某間開到半夜一點的拉麵店吃著宵夜,想拍拍日本人老闆,其實更想拍的是夜晚那個拉麵冒出的蒸氣,散發出的美味感,我用極破的日語問老闆能拍照嗎?老闆反而用日語問「要拍怎樣的照片」,我一時無法回答,只能用英語說「just be free」,但老闆似乎還是有點不懂,看我態度友善吧,就讓我側拍了一張,能拍到這張好開心


我認為這對於新手而言,是很糟糕的訓練,我相信有一派人堅稱,不打擾現場,才不會成為「造假」的照片,才是真實的,首先,攝影一直以來都不是真實的反射,隨著記錄者拍攝角度、介入程度不同,裁切、曝光的不同,早就有了質變,這點在Susan Sontag的《On Photography》中有非常多的討論,即便將時間拉回1827年,法國發明家尼埃普斯(Joseph N. Nièpce)拍下史上第一張照片,那張照片也經過了超過八小時曝光,也非現場真實情況。

攝影的價值反而在於攝影者與世界有了什麼互動,以及攝影者的視角,多少我們認為的「好」照片,都是這樣產生的,如果新手因為害怕與人有交流,最後變成用長鏡頭「偷拍街友」當作品,除了再次消費了他人痛苦,找最無法反抗的人欺負,用你也不一定了解的他人痛苦賺點閱,也繼續複製這種歪風。

但可惜我並不是具有深厚底子的攝影家,充其量只是個幹攝影工作的攝影記者,因此我還是回到自身怎麼拍照這件事上吧!

我一開始也不是個有膽子與陌生人接觸的人,遑論街頭攝影,先聲明一點,我自己並非靠著用攝影克服社交恐懼的。或許是因為就讀新聞系,又或者在去了華光社區後,決心用影像為面臨迫遷的居民做點什麼紀錄吧,畢業後做了攝影記者,當然現今的我對於跟陌生人接觸是不恐懼的,不然怎麼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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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攝影記者在「工作上」與陌生路人接觸,因為工作壓力以及「有個明確理由」「不好意思因為正在xx議題,方便拍攝嗎」,至少不心虛,但街頭攝影上,雖然我的確可以闡述我是因為什麼而拍,但更多時候那個「為什麼」在別人眼中是奇怪的,我曾經蹲在路邊拍攝爆竹爆破完後的殘渣,我心中其實是想拍些過完年後的「殘餘」,卻被該大樓的住戶出言攻擊,大罵我是「無趣的人」,認為我無所事事,認為我的那個「理由」無聊至極,她咄咄逼人得數落我,即便我拿出拍攝的照片給她看,她不買單,且找來大樓的管理員加入戰局,直到我威脅要報警,她才離開。

但事後管理員不知道是因為瘋子看多了還是他是個健談的人,仔細地聽我說了我到底要拍什麼,雖然當下我有點羞恥,很像是「殺了那隻青蛙」的感覺,把梗直接破了,但沒想到管理員倒是能理解,也跟我訴苦了一下,認為那個住戶鐵定把我當「檢舉達人」,雖然他已經很認真打掃,但在那個我拍攝的地點,卻還是常常被亂丟垃圾,有路過民眾就會檢舉,但這明明不是他們的責任,而且事後我還是拍攝到了我想要的畫面,還在管理員「許可」下也把他拍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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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也有一間奇遇,某天跑新聞,在善導寺捷運站時,看到一位也拿著X100(幾代未知)的同好,他看起來正在遠遠的拍攝對向的候車旅客,但我注意到在他相機未對著的方向,有幾個身穿「OTC Bali Jembrana」制服的年輕人一直比著手勢,希望被拍,但得不到鏡頭的關注,有點失落,因此我馬上拔出我的X100,示意他們通通看我,於是拍下了這開心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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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海事學校的,身材壯碩啊!

不愧是海事學校的,身材壯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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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友常常問我,會不會我老了以後,變成路上跟別人搭話的怪老頭吧,我總是笑笑的說非常有可能,但我不想要我的攝影與這個世界毫無干係,所以我可能還是會繼續這樣吧(苦笑。

某天晚上經過平陽路的臺北三聖宮,正巧看到廟祝在燒金紙,熠熠星火吸引我的目光,而廟祝也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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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章倒不是鼓勵大家去找路人壯膽,這樣豈不是跟戀愛家教那種隨機搭訕一樣噁心了嗎?每個人接觸這世界的方法不同,但我相信人一定都有互相交流的機會,甚至回到私寫真本身,拍攝自己的朋友、家人,有時甚至比起街頭攝影更加珍貴,更無法取代。

每年過年都會跟母親去北投行天宮拜拜,每年都會記錄一點,母親早已習慣我的拍攝,在父親過世後,我更加認知到,我的鏡頭不該都只對著外面許多壓根與我無關的影像

每年過年都會跟母親去北投行天宮拜拜,每年都會記錄一點,母親早已習慣我的拍攝,在父親過世後,我更加認知到,我的鏡頭不該都只對著外面許多壓根與我無關的影像

事實上,我對當今街頭攝影最不滿的,卻也是這時代的必然,社群軟體上,人人拍攝的,是為了流量及點閱率,這件事當然從攝影出現並且照片可大量複製後就存在,但社群軟體提供的是更快速、更直觀、更量化的反饋,而且是人人都可計算,我認為這導致許多在ig跳出來「贊助」也就是買廣告的攝影帳號,雖然都是街頭攝影,但卻看不出到底是誰拍的,又或者為什麼看起來都如同一個人拍攝的,人人變成了印表機,學習著他人的調色、拍攝地點、帶了哪種風格的Model,街頭本該是充滿隨機、可能性的地方,卻變得如此無趣,並且由於社群網路,這複製的速度之快,如同人人都在跳科目三般,是一種病毒擴散。

某天過馬路,看到這個嘴巴被封住的ikea猴子,拿著他的人甚至特地拿出來一點,給我使了個眼色,要我拍他,只是擦肩而過的瞬間,我拍到了一張好照片!

某天過馬路,看到這個嘴巴被封住的ikea猴子,拿著他的人甚至特地拿出來一點,給我使了個眼色,要我拍他,只是擦肩而過的瞬間,我拍到了一張好照片!


在接近的地點,我又拍到另一隻猴子!

在接近的地點,我又拍到另一隻猴子!

某天在關渡宮看著鴿子群,一位計程車司機信步走近一隻鴿子,冷不防抓起,他聲稱這是他養的鴿子,隨後上車離開,便讓我拍了一張鴿子特寫

某天在關渡宮看著鴿子群,一位計程車司機信步走近一隻鴿子,冷不防抓起,他聲稱這是他養的鴿子,隨後上車離開,便讓我拍了一張鴿子特寫

因此,在這個社群反而把人與人切斷的當下,我想鼓勵大家,嘗試與人建立連結,影像上也是,不要再自己喃喃自語了,別再自我EMO了,既然影像是取自這世界,別放棄與真實世界的對話,別急著模仿那些ig上火紅的街頭攝影師,從自己熟知的街道、家鄉、家人開始紀錄吧,慢慢找回自己與這世界的連結,這既是私寫真,也是包含著用「私」觀點看著世界的寫真,不是更可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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