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群像】女力MAX! 致特立獨行的女子們：從花木蘭到薇薇安・邁爾
左上： 《微熟女標本室》 大塊文化。 左下：《木蘭辭》浙江人民出版社、《她，薇薇安·邁爾》大塊文化
葉露盈 的《木蘭辭》 封面用上木蘭一剛一柔造型，點了「安能辨我是雄雌」的題。
木蘭引刀割髮一幕，眉頭深鎖非常有感。
《木蘭辭》 葉露盈
記得讀到榮格提出阿尼瑪斯（Animus）的概念，談到女性內心深處擁有的男性特質，代表著她們獨立自主的精神面貌，理性、勇氣、自信都是相關的形容，也是女性對顯露對外界控制和競爭的意識。
嘗試搜索記憶，最早出現在我生命裡的女英雄，正是宮崎駿的動畫《風之谷》裡的Nausicaa，當時女主角的中譯名字便是木蘭，雖然說故事跟《木蘭辭》完全沒有關係；至於真正讀《木蘭辭》已是中學時代，是木蘭女扮男裝、代父從軍遠征北疆。《木蘭辭》是唐朝時期的創作，故事有多個來源，但普遍相信這是一則口耳相傳的民間故事，以詩歌形式多次傳唱和改編而成，也有些學者認為《木蘭辭》可能源於一千五百年北魏時期的文獻。
自己一開始先入為主，以為古代女性必然受制於封建社會，婦女發揮機會不多，生活以家庭為中心，由父家到夫家，是非常被動的角色，又以為情勢所迫，女子要在男人堆裡取回話語權，只能「取代」以及「成為」：木蘭「取代」父親接受兵令，成為「兒子」出征。很多年後自己查看，才發現北魏時代，女戰士可能並不是想像中極為罕見的存在，偷偷女扮男裝出征可能是後世一廂情願的想法？
以前解讀木蘭辭，無非談她的盡孝刻苦、談她不愛功名利祿，但最令我印象深刻其實是《木蘭辭》最後一幕：十二年的從軍生涯，功績足以讓她拜為人臣，但木蘭選擇解甲回鄉，伙伴們看了她，驚嘆「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我自行想像他們跌下巴的神情。故事彌漫雄性氣息：遠征、討伐、戰爭，而木蘭的爭氣是張揚的，放於今天她是忠肝義膽的女漢子，但她既不以男兒身活下去，故事也沒有讓她回復女兒身貼上花黃便出嫁，只知道她裝扮起來很可以，所謂「安能辨我是雄雌」，充滿驕傲自信，而這個不辨雌雄才是重點，是要大家不再糾纏於男或女的身份。
家中一共有三本《木蘭辭》，一本是阿梗所畫的牛津英語小書，另一本是法國畫家Clémence Pollet所繪，林世仁譯寫的《木蘭辭》，版畫風流麗剛勁，橙藍配色也叫人眼前一亮，藝術處理上無疑多了新鮮感，但也許最初是為了遷就法國讀者吧，雖然力圖將文字畫面化，但結局的「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我個人最期待的當然是不辨雌雄的演釋，雖然兩兔孔雀藍交錯緋橙疊印，有隱含兩性交替、不分你我的意味，但總覺得讀來不夠淋漓盡致有搬字過紙之感。
相反對故事耳熟能詳的朋友可能會更喜歡葉露盈這個版本多一點，她以擅長的工筆畫與《木蘭辭》一拍即合，延續了故事濃厚東方之味。架構上她為木蘭量身訂製各大場面，例如兩軍交戰便非常大氣，敵方帶著面具領騎一眾動物掩天地而來，是取材薩滿信仰裡的動物圖騰，視覺上比士兵佈滿山頭相廝相殺的畫面更動人，也許真正內心善良的人才能召喚萬物神靈，這種暗示更顯得木蘭與眾不同，盔甲下的慈悲陰柔，又有種聖女出征的昇華感。書中還有其他作者為角色留下的感性伏筆，讀者不妨慢慢看。
《她：薇薇安・邁爾》大塊文化
薇薇安·邁爾留下很多自拍照
《她：薇薇安・邁爾》辛西雅・吉力亞諾
早在紀錄片《尋秘街拍客》（Finding Vivian Maier）出來時已留意薇薇安邁爾這位傳奇女子，當時我還到處跟友人說拜託一定要看這部片。這位街頭攝影師還有另一身份－－保母，她甚至不曾想過要以攝影創作為生，但那些年拍下了數量驚人的底片（十五萬張底片是怎麼樣的概念），2007年，歷史學家約翰・馬魯夫正在編寫一本有關芝加哥Portage Park社區的書籍並為此搜集照片，他當時去了 Storage locker auction，就是強拍遭遺棄或違約租借的儲物櫃，只花了380美元買下了一大堆從未曝光的底片，他把照片洗出來才意外打開了薇薇安邁爾這份寶貴遺產。
你不會相信這些作品出自一位保母之手，作為攝影師的觸角，她鏡頭下各行各業街道百態、50年代的貧民區、電影院、火車站，照片中人物的臉容與肢體充滿張力，我甚至覺得她是位天生藝術家？她很清楚那一秒按下快門，而她似乎輕易捕捉了布列松所謂的「決定性瞬間」。
專家曾分析過她的照片，認為她會想辦法靠近拍攝對象，Rolleiflex相機因為設計的關係，拍攝者需把相機掛在身前，通過頂部的取景器來觀看，動作是低頭而不是舉到眼前來描準拍攝目標，這個特性也許令薇薇安更容易隱身並悄悄進入別人安全範圍，鏡頭與人物之間不會太過疏離，不過是幾厘米的接近也能感受到那種 up close and personal ，人說Robert Frank的《美國人》（The Americans）是20世紀偉大的攝影作品，那我覺得薇薇安邁爾這千千萬萬幀照片完全可以分庭抗禮。
無人知道她為何大量拍攝又為何把如此秘密行事，甚至有人猜測她真實身分是間碟。導演訪問了認識薇薇安的人，她們也是多年後才知道她的秘密而不禁問：為何薇薇安要把自己隱藏起來？但我想是因為她性格裡的孤獨因子吧，當一名遊走城市的獨行俠，以相機代替筆桿寫下她的日記，而拍攝也許是她的信仰，通過鏡頭連接自己內心與這世界。
《微熟女標本室》 欣蒂小姐
ASMR裡不是有那種鉛筆音嗎？就是以鉛筆寫字時發出的聲音，每次一聽到這種刻意放大的音效，不知為何頭皮會麻麻癢癢的，聽著像重重複複，但其實書寫時字與字之間的距離，寫一個字的鐵畫銀鉤會產生某種魔性節奏，腦海更會不其然浮現筆尖摩擦紙張的近鏡，而閱讀《微熟女標本室》時，某些瞬間甚或出現聽到鉛筆音的錯覺…沙沙…沙沙沙…
當初翻開這書是出於好奇，自己已過了妙齡階段，微熟女對我來說是過去式，但「標本」二字有儲存與珍藏之意，也許是自己成為人母後值得偶然回頭看的過去。讀者進入的「女子標本室」，描繪都是女子們經歷過的一息瞬間，無論是讀到愛情的輕澀、堅實如寶石的智慧、還是潛到思海深處的恐懼，讀者追逐標本女孩的腳步，探索被小心翼翼保存下來的各部記憶。
在長大的過程裡女孩如何掌握自己的個性，是單純地扮演著別人暗示的角色嗎？自覺這漫長的學習過程必須有一個可見的榜樣嗎？還是答案不在他人身上尋求，而是一種內心修行，像重複的儀式安靜打理自己的精神空間，細細打開慢慢爬梳，自察、自省、自癒。
我喜歡這書跟前面兩部的不同，沒有直線走的故事，也沒有特定的人物，寫的是只屬於女性的感性輕軟，還有讓人過目不忘的乾淨臉容。
其他相關文章：
【女性群像】讀《Good Night Stories for Rebel Girls》x《內褲外穿：那些活出自己的女人》
延伸閱讀：
有關薇薇安邁爾的紀錄片：《尋秘街拍客》 官方中文預告
北京青年周刊訪問：每個獨一無二的人，都是自己的花木蘭
FliperMag 訪問：在你的世界，你就是魔法師 專訪插畫家欣蒂小姐Miss Cynd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