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本考古︳你知道這個人嗎？兒童文學之父 － 約翰· 紐伯瑞

六便士之歌：紐伯瑞生平

最近因為讀了《六便士之歌》（Songs for sixpence － story of John Newbery）而重新回顧了兒童文學之父 約翰· 紐伯瑞（John Newbery）的一生。作者Josephine Blackstock將撰寫這部小說形容為她最有趣的文學偵探工作之一，儘管書撰寫於上世紀50年代，而當時坊間只有一本有關紐伯瑞的傳記，但由這位出名的書商與多位著名作家交好，加上18世紀倫敦的文學社交圈也有關於他不少詳盡記載，作者因而得以深入了解紐伯瑞、他的作家朋友們、早期兒童讀物、以及18世紀的英國生活等。這些資料成為了《六便士之歌》這部自傳小說的豐富素材。

約翰·紐伯瑞自少便與眾不同。

在英格蘭伯克郡的鄉間長大，儘管家人期望他子承父業成為農夫，但他對書本和學習的熱情遠勝於務農，多虧了他的啟蒙老師多卡斯夫人的鼓勵，紐伯瑞得以追隨自己的夢想，在老師介紹下在雷丁鎮成為一名印刷學徒，但當一名印刷工人並不是紐伯瑞的職涯終點，1743年，他承繼了部份師父的遺產，帶著滿腔熱血來到倫敦，開設了自己的書店，一手包辦印刷、出版、發行，成為了一位成功的書商。

紐伯瑞來到倫敦後，他察覺到市場上缺乏專為兒童設計的讀物，但我想他這份對出版的敏感度早在更早以前已經開始：也許回到紐伯瑞的童年，在老師多卡斯夫人的課堂上，他曾目睹孩子們因為枯燥的角帖書而不願記認生字，進而白白錯過了閱讀和學習的樂趣，那時他已隱約有一個小念頭，一個改變孩子閱讀方式的前衛想法。

書中後半部著重描述了紐伯瑞編纂《鵝媽媽的旋律》童謠集的過程。這在當時可謂極為罕見的兒童讀物，為了完成這本書，紐伯瑞四處搜集許多流傳已久的民間童謠和歌謠，書中不僅重點描寫了這段經歷，並且讓紐伯瑞與恩師多卡斯夫人重逢，一段感人的對話也讓讀者得以一窺紐伯瑞的初心。

《A Book for Jennifer》 (1940) by Alice Dalgleish 書中孩子到紐伯瑞的書店選書

雖然《鵝媽媽的旋律》名流後世並影響了好幾代人，但較少人提及的《小小口袋書》(A Little Pretty Pocket-Book)，這是紐伯瑞來到倫敦後隔年的出品，亦被認為是最早專為兒童娛樂出版的書籍之一，從故事內容來看它的文學價值未必是最高，但這本書的每一個環節都體現了為了紐伯瑞為孩子花的心思。

《小小口袋書》這本書當時是跟玩具一起發售的，男孩子可以選擇一個小球，而女孩子則是一個針墊。事實上，這並不只是玩具而已：書中巨人傑克寫信給小男孩湯米和少女波莉，在信中他要求孩子們要在一個雙色物品上插針來記錄自己行為的好壞：壞行為插在黑色的一面，好行為則插在紅色的一面，當好的一端插滿十根針便會得到獎勵，而在壞的一端插滿十根針則會受懲罰。這不就像今天我們用貼紙來鼓勵孩子完成目標非常相似嗎？

《A Little Pretty Pocket-Book》1787 年版本的扉頁

詹姆斯博士退燒藥的包裝

紐伯瑞你也太懂做生意了！

更值得一提的是紐伯瑞鮮少人提及的一面：他實實在在是一位生意奇才！開創了許多創新的銷售方式：例如今天常見的置入行銷、將玩具或其他小禮物與書籍一起銷售的策略，這些他不單止想過還付諸實行了！

說他是生意奇才，是因為他想到了太多在當時來說非常新穎的銷售方式，例如配合《小小口袋書》一書的內容，想到在自己的書店裡以額外兩便士的價格加購小球與針墊。這也開創了禮物書的風氣，例如聖誕節的時侯，這類配搭小禮物的童書便是很好的禮物。[1] 不只如此，他後來出版了一部一便士小書《真愛護士的新年禮物》(Nurse Truelove's New-Year's Gift)，這本書在標題頁上聲明「只有好孩子才被允許購買，而這些幸運的男孩和女孩可以免費獲得這本書，前提是他們要為荷蘭鍍金紙封面出一便士。」[2] 看！怎能不佩服他想出來的噱頭。

另外，他曾巧妙地在書中植入了對「詹姆斯博士退燒藥」藥品的引用。「詹姆斯博士退燒藥」不是無理由出現在書中的，而是今天來看的「置入行銷」。「詹姆斯博士退燒藥」是紐伯瑞另一專利事業，當時書商兼售藥品並不罕見，甚至在專利藥品的銷售和推廣中扮演了關鍵角色。[3] 這也是因為藥品發售前需要包裝印刷，書商既承包印刷、宣傳、發行全國，自然是藥業的合適夥伴吧。

革命從這本小書開始

《小小口袋書》並不像後來的《鵝媽媽的旋律》一般大放異彩，但作為專門為幼兒書寫的小書，一方面看得出紐伯瑞有了「寓教於樂」的想法，同時也看到一些世襲過來的痕跡：例如這本受清教徒信仰影響，早於1646年已出現，長青了兩個世紀的《Milk for babes》，這本當時流行給孩子閱讀的道德教育書籍，書中包含64個教義問答，用以指導兒童正確的生活方式和行為方式，以免觸怒上帝，這書後來在美國更被納入成為「教科書」。要求兒童遵從教義、努力成為好孩子的教導，這類書對孩子心靈的潛移默化，在紐伯瑞與小Melinda的一段對話裡又可見一斑：

Melinda :I like my Juvenile Library books best of all because they are so pretty in their flowery covers and because they are little and they are never terrifying.

Newbery: Terrifying?

Melinda: The ones about how children should always be in readiness to die frighten me. I wake up in the night, and Nurse is very angry.

Melinda喜歡紐伯瑞書店那些書，不只是漂亮華麗的封面，而是這些書從不令人感到恐懼。即使《Milk for babes》這類書不過就重宗教教義討論了道德、禮儀、宗教生活、十誡和最後的審判，但原罪、救贖以及死亡這些話題、教條式的書寫可能仍對一個小小心靈做成了負擔。而紐伯瑞正正是在那個很少有人關注兒童心靈，還有閱讀需求的年代，看到了童書出版的另一個可能。

《小小口袋書》的序言中還包含了紐伯瑞給父母的一些建議，他強調了養育兒童的目的是使他們「強壯、堅韌、健康、有德行、明智和快樂」。他也主張盡可能避免體罰，顯示出對兒童權益的尊重。兒童的學習應該是愉快的過程，而不是單純的道德灌輸。這種觀點在當時可謂相當前衛，為後來兒童教育的發展奠定了重要基礎。

紐伯瑞的貢獻不僅限於他出版的具體書籍，更在於他對兒童閱讀重要性的深刻認識。他相信兒童應該擁有自己的文學，這理念徹底改變了出版業和教育界對兒童讀物的看法。正如他所說：I want stories that show a child not only how to be good, but how to be merry, as well. （我希望故事不僅能教導孩子如何成為好人，還能教他們如何快樂。）這句話或許最能概括紐伯瑞的出版理念和對兒童文學的貢獻。他未必是做了甚麼驚天偉大的事，正如Josephine Blackstock說，他一定是歷史上一個非常有趣時期中最好的普通人之一，而這位普通人又剛好成為了兒童文學的推手與先驅。

參考資料

《六便士之歌》（Songs for sixpence － story of John Newbery）全文閱讀

《A Little Pretty Pocket-Book》全文閱讀，資料來源：美國國會圖書館網上資源

[1] Lundin, Anne.  In Victorian Horizons: The Reception of the Picture Books of Walter Crane, Randolph Caldecott, and Kate Greenaway.

[2] Andrea Immel. Looking at an Icon: A Little Pretty Pocket-Book (1744) click here

[3] Alan Finlay Mackintosh. Rethinking Georgian Healthcare: The Patent Medicines Industry in England, 1760-1830. The University of Leeds School of Philosophy, Religion and the History of Science click here P141 “Books and patent medicines were the only two widely-consumed Georgian goods which had to be made at a single site and delivered to retailers across the country as a finished product... The wholesaling of books and that of patent medicines had several features in comm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