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陽光普照》談向前，而非向上
「這個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陽，二十四小時從不間斷，明亮溫暖，陽光普照。」
我想比陽光還公平的是，我們這一輩子不一定都能夠做到自己想要的職業，但我們都一定是他人的子女或父母。陽光有時炙熱、有時溫暖。正因為照射的角度不同，而有不同的溫度。片中阿文（陳以文 飾），是一位汽車駕訓班教練，同時也是一位父親，他用他的方式照亮了他的家人。即便我們的角色不同，我們都有能力用不同的方式照耀他人。
駕訓班的宗旨─「把握時間，掌握方向」到底掌握了什麼方向，是向上？還是向前？而人生，是向上還是向前？
「向上」是指，我們有一個目標、一個理想，而達成這個目標、理想能夠讓我們更上一層樓，達到更有價值的人生。然而，真實生活有很多事卻是我們所不能控制、甚至是突如其來的。阿文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突然自殺、又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阿和（巫建和 飾）出獄。工作都快保不住的阿文，何來談論理想？若阿文真的有理想，那又會是什麼樣的理想？什麼是汽車駕訓班教練更有價值的人生？
駕訓班教練的技術早已駕輕就熟，教學內容也只需照著SOP，不需要任何翻轉、創意、素養，都能教好、考好。這時候，相較於追求「向上」的人生，「向前」才是更普遍、更重要的。
「向前」相較於「向上」，更貼近真實生活，因為向前是從「現在」向前，從現在自身所擁有的能力、財力、體力、經歷思考下一步。有多少能力、時間就做多少事，重點是跨出第一步實踐，而非打高空的談理想。
汽車駕訓班教練的生活是日復一日的，平穩卻能夠不平庸。平庸與否，不在於我們選擇了怎樣的工作，大學教授不一定比清潔工平庸，而是我們是否思考過我們的下一步。二戰時期唯命是從地運送猶太人至集中營的艾希曼(Adolf Eichmann)，被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評論為「平庸的邪惡」(the banality of evil)，認為一個沒有思想的人，其行為沒有經過思考，邪惡便成為了平凡的現實。
阿文雖然只是個駕訓班教練，但是他努力的思考過，努力的思考如何幫助自己「唯一」的孩子。即便思考過後的結果可能不太完美、不太合法，至少他向前邁出了第一步。「思考」的特殊性在於，你不一定要說給他人聽、讓他人聽懂才算思考過。只要腦海中有浮現某種想法，即便此想法並不時時在腦海中，但正因為思考過，便留有思考的痕跡。而那樣的痕跡，即便不與他人分享，卻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阿和成為父親後，意識到必須撐起一個家、意識到做為父親的責任與義務，於是努力兼兩份工，甚至搬出去生活。在一幕阿文巧遇深夜在便利超商職班的兒子阿和，兩人展開了和解的對話。然而，現實生活中，家人間的和解往往是最困難的。有時需要一輩子的時間，甚至一輩子的時間也不夠，最後，只能在等不到那一聲和解鐘聲響起而嘆息。
正因為家人的關係有不同於同事、朋友的羈絆，不是辭職、絕交就能夠視而不見。家人特殊的關係，不是建立在面子、利益上的。而是一種如同太陽陽光24小時不間斷地照著地球的關係，有點距離卻又離不開。各自自轉卻又彼此圍繞。
「把握時間，掌握方向」，在有限的人生中，我們都是各自的駕駛，要滿足基本欲望的停滯不前，還是向前或向上，都操之在己。正因為人生不斷向前，才有向上的可能。這一生不一定有機會擔任理想的角色（職位），但是有些角色是非我不可的（家人）。向前的人生，少了點競爭，多了點改變。改變對自己的認識（如體力的下降、不同的興趣），改變我們所能改變的。
PS：阿文和阿和雙雙入圍本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如果你問我誰會得獎，無疑的，阿文更「掌握了方向」。
2019/1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