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更自在的母女關係

母親與弟弟背影

母親/曾經小女孩

母親71歲第一次出國。處於失智進程的她,若參加一般的旅行團,我跟弟弟仍會很緊蹦吧!

我跟弟弟是家族中唯二,常上性靈相關課程與活動的人。但我倆幾乎不曾相約一起上課,這是第一次弟弟邀我,而且出門玩就是開心嘛~旅行團都安排好好的,我們帶媽媽的壓力會小很多,只要把人顧好即可。我跟弟弟又可以輪流,因此想像是我們三人都有玩到,而不是因帶媽媽而破壞玩興。

實際狀況如何呢?我們來看看。

三月參加竟愛塾九州性靈旅遊團,此次機緣同團有好幾對母子,既然稱為性靈旅遊團,走的就不只是一般景點,基於對師資們的信任、也由於旅遊的好壞並不在於景點多寡,而是藉機創造相聚交流、一起好吃好玩好睡,旅行的療癒很大程度來自於人與環境。

同團的亮亮說,她上性靈課十年後才敢碰觸母親的議題,這趟旅行看她們母女改善後的互動,透過個性與觀點歧異的母女彷彿看到過往的衝突、拉扯,願意一起參加旅行就是彼此都想更親近、渴望圓滿關係的第一步。

我跟亮亮有相似,我們都有能幹的母親,在台灣拚經濟的年代自己刻苦耐勞,也把孩子交給祖父母,我們幸運地擁有祖父母的疼愛,但同時我們會羨慕母親在身旁的同學朋友們「為什麼我沒有好媽媽?」、「為什麼課本上是媽媽備好熱飯菜等我放學回家?」、「為什麼我媽媽跟別人的不一樣(能幹到兇悍、拼命賺錢)」、「有很多媽媽努力工作,同時也把孩子帶身邊(例如隔壁美容院阿姨,她兒子小明是我同學)」...

最深沉、最傷人、最不想承認的是我覺得媽媽是「錢比女兒還重要很多很多」的擁護者。核心信念化約為「我不夠好、我不值得被愛」,不然母親怎忍心長久不聞問、自欺以為小孩只要給她飯吃、有書可唸就會長大呢?母親憑什麼平白得到一個受人誇讚的女兒?

母女議題,我相信幾乎跟每個人都有關,書上說「從小有好的依附關係,會影響一個人長大後與周遭與世界的互動,也影響這人如何看待自己」。雖這麼說,但到底怎麼做呢?你遇到這人就很容易冒火、固定互動模式早已行之有年,透過有師資陪伴與好好規劃的慢遊旅行,是個很不錯的療癒機會。

最在乎的親人,也令人最忐忑。想處理關係議題也可以透過上課,但課堂太正式,長輩極大可能是無法上、抗拒上課的(所以最後還是只能自己去上課從自己改變起),然旅行不一樣,就算什麼親子關係療癒都沒發生,我們也賺到了只管吃吃喝喝、買買買買的五天假期。

單純回到這趟旅程,出發前我必須把家裡安頓、事情安排、連家裡都整理一輪,忙到最後一刻才啟程回娘家。回到娘家除了天黑、已是疲累狀態,先睡一覺確實自己有累,作為一位母親、一位軋了多重角色的女性,事情從來不會少,甚至做到不顧自己也不見得能被看見與感恩。

幸好,至少回娘家可以回到單純女兒,比較回到自己,而不是平常那位煮三餐、趕採買、拚接送、需不斷回應指令的女超人。睡一覺醒來,可以當個等著吃、被照顧的女孩,跟從小相處的娘家家人慢慢吃早餐、笑笑聊聊,只剩下出國前幫失智母親打包的任務了。

打開母親房間,入目是驚人的,空間感覺被布料、棉被、衣服淹沒,只剩下一個人形的位置,是母親平時躺臥處。囤積的內被用塑袋裝著、穿過的衣物在五斗櫃上方堆成比視線高的小山、關不上的抽屜等待我一一檢視。

要說母親懶惰嗎?也不能這麼說,我後來理解她熱愛外面能帶來金錢的工作遠勝於家內工作。本來就不管家務整理的母親,失智現象後,更凸顯沒條理、不知從何下手、甚至不覺需要整理的嚴重。面對陳年積疴,還滿想有個團隊一起動手才能處理吧?這一弄下去,一個人要花很多時間。

幸好,我設定的是【只要打包出帶出國的行李】,就可以了。先確認母親有什麼?還缺什麼再去採購,母親進進出出,幫不上忙、多少造成整理者我的干擾與壓力,弟弟剛好把母親帶出去老麵店吃早餐、還順道洗頭理髮,趁母親不在,抽屜拉出一件件超大T恤、她不可能穿的衣物,回收;五斗櫃上的衣物山,一件件取下,可能可以帶的放一起,該收納的做點分類。比我想像中還快,房間看起來清爽多了,給自己按讚、多年來操練無數次無限循環的整理打包功力,可比擬修行基礎功,在關鍵時展現修為與成果。

衣物大致挑出,要帶母親相當於帶老小孩,盡可能準備周全、預想可能的狀況。接著裝箱,外套好幾件如何互相搭配,又想到母親喜歡漂亮,絲巾可以帶,結果是在這堆滿的房間,東西都有,省去出門補貨時間。分類後有三四條絲巾、至少四件外套,出國出門在外,稍微多帶不要少帶,畢竟跟團有遊覽車載,不用太節制行李。

搞定打包任務,下午我把握難得「暫不用當媽媽」的時間,去想念很久的朋友家作客,犒賞自己平日的盡忠職守。

週日天未亮,叔叔載我們三人前往機場,下車時為我們三人里程碑般的出國旅遊留下發光般的照片。不管怎樣,終於要出發了,在這之前有多少忐忑、多少勞心勞力、恐懼不確定都有。

旅程頭兩天,天氣預報下雨,不減我們的遊興,吃好、買好不手軟,就能為遊戲者補血。第二天重頭戲是要體驗穿和服逛古城,老天爺對我們很好,下雨只一點點。要讓固執的母親穿上和服,需要謀略與手段,此行師資們是我跟弟弟最佳後盾,團員也很互相。全員都自費穿上和服,浩浩蕩蕩前往午餐處,是非常精緻的懷石料理,若不是旅行團安排,自由行很難會安排吃到這樣的餐。

這樣的體驗過程,讓我們吃到、聞到、身處其中、連戲服都相搭(我們都穿著和服在享用達人用心料理與服務過程)。午餐後,把握穿和服的時間,穿梭巷弄古宅寺院,善用手機拍照免成本的優勢,盡量拍啦!

資深師資提早就提示此處有什麼好的、不容錯過的推薦。一群人湧入老醬油鋪,採購威力足以讓日本人對台灣人的生命力印象深刻,你一支冰淇淋、我也要一支,都已經來了,味噌冰淇淋、醬油冰淇淋是什麼味道怎能不嚐嚐?

上車離開前,不忘讓我們去超市採購,師資說接下來要去很鄉下的地方,要吃什麼零食水果都盡量買。九州大分縣的草莓甜美、日本小橘子色澤誘人、換算台幣並不貴甚至是物美價廉,總總條件聚合下,花錢卻滿滿笑容,回想起來旅行真是跟多數日常反其道而行。

車程前往要住三晚吃八餐的富貴寺旁住宿,車上是安靜休息的,沒有躁動的心,因為我們人性的購物慾望,在旅程的一開始兩天就被大大滿足。富貴寺位於九州東北方的國東半島,這一帶有摩崖佛、超過千年的古寺院古佛像,浸淫在其中、生活在鄉下、用心準備的三餐來滋養、療癒功效的溫泉,整個就是豐盛吧!

脫離了台灣日常軌道,只是跟團員跟家人相處、安心時間到了就有飯吃,思緒回想起母親與自己的點點滴滴,好像有了空間去看看這關係是要帶給我們什麼?我還要這樣下去嗎?我們可以不一樣地生活的。

我的母親,一輩子過著天黑入睡的作息,早上精神奕奕,像小狗亢奮著巴望主人帶出去溜溜。弟弟跟室友還在睡,我趕快把媽媽帶出去,感受晨間的光線、田間的綠意、覺察日本跟台灣種種不同,櫻花一天比一天開多些、千年佛像在眼前原來是如此攝人、鄰近富貴寺好幽靜。回來就快可以吃早餐,性急的母親,幾乎是拿起筷子就習慣性要塞食物進嘴裡了,我一次次跟她說「等一下喔!要等大家」,同團人們對母親友善,熱茶先給她一杯、飯先裝一碗出來;不只性急還很會焦慮的母親,重複說著「弟弟咧?怎麼還沒來」,終於時間一到,帶完飯前祈禱可以開吃了,母親總是最早到餐桌也最早吃完的人,母親什麼也沒說地起身就是去洗手間,也有固定劇情,會問「這是我的鞋嗎?我是穿這個來嗎?」還好同伴都了解,師資也主動關照,使得我跟弟弟很快不需緊蹦,即使我倆都在聽多巴胺課、即使我倆還在佛堂與佛像同在,媽媽有人會幫忙暫時看管。

旅程尾聲,回到桃園機場領行李,媽媽主動跟資深師資擁抱,令我很驚喜,隨後其他師資團員也來抱抱媽媽,道別、保重、道謝,大家一一解散,帶著五天滿滿的感受,再次投入回到台灣的各自人生。

最後消退的記憶會是?

總結:

我先想到標題<<通往更自在的母女關係>>,忙了一天,晚上才開始寫,看似寫得不緊扣主題、不討喜的流水帳般記錄,讀者看得如何呢?會不會疑問「通往更自在的母女關係了嗎?」

答案是肯定的。追根究柢後,人要的都很相似,我要愛、尊重、價值,別人也是。母親付出這麼多,卻沒有讓歷史還給她公道,為何社會對母親的期待與要求這麼高、這麼多?

說起來,母親給孩子的,遠遠會比孩子回饋母親得多,這麼不對等的關係,應該質疑而更該對母親心存感恩。然而日常我們就是做不到,就是會陷入你錯我對、能量爭奪。透過覺察、自己生命體驗(我也當了母親),漸漸放下對母親的高期待。

母親愛妳這麼多,不管你看不看得懂「這也是愛」,母親只要妳一個感恩、一個心中有她、一個理解。這趟旅程,是我們共同去經歷不少的第一次,套句資深師資回答的:「療癒已經在發生」。願天下母女、父子、親子、家人朋友都擁有更自在的關係與空間,彼此理解、尊重,內在的平和創造外相的世界,祈願世界和平從你我修心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