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社會生存不易,不管是在哪個時代總會有人覺得自己與如今世界格格不入,時代在變,有些時髦的事物轉眼就過時,新梗不到三天就老梗,可以說在日新月異的國際趨勢與社會下,這時代人們生活越來越無所適從。
有時不免會露出《JOJO的奇妙冒险》中角色台詞:「我不當人類啦!JOJO。」但一個地方有該地的規矩,人類都以分門別類,那不當人成為其他生物是否就能融入其中呢?
《陽光妖怪》是透過「妖怪」所編織出的七篇故事索匯集而成的短篇漫畫作品,每個章節都會講述一個日本知名的妖怪與他們所經歷的故事。急想生育帶著鐮刀的鐮鼬、因為突變閉門不出的妖貓、與同儕有所摩擦的河童、甚至在沉重時代下誕生的燈籠小僧等。妖怪故事反應著日本社會常常被忽略忽視的那塊,人類即怪,怪是日常。
2023年,為紀念已故漫畫家-水木茂,誕生100週年。而推出動畫電影《鬼太郎誕生:咯咯咯之謎》,作為漫畫家水木茂成名作品《鬼太郎》前傳性質的改編,故事除了以鬼太郎的父親和摯友水木為主的故事外,也反應出水木茂一直以來對於昭和時代、太平洋戰爭、日本戰後社會的反省與反思,是一部融合水木茂生平與作品的紀念之作,雖然略為沉重與血腥但受到許多年齡層的觀眾、動漫畫愛好者喜愛。
水木茂繪製的妖怪樣貌多取材於日本民俗學之父-柳田国男,著作《遠野物語》中對於岩手縣遠野町的田野調查和訪談,是日本地方怪談的起源,在過去民俗傳說故事中妖怪與現在都市怪談有時候會有一些區別,也就是妖怪的多面向多於如今只以「恐怖驚悚」為主題的都市怪談。
就因妖怪有喜怒哀樂與不同性格,故不僅在水木茂的《鬼太郎》在許多日本漫畫作品如《夏目的友人帳》、《靈異教師神眉》、《妖怪少爺》等的鬼怪、妖怪描述才會如此吸引人。
《陽光妖怪》也是非常有「人性」的妖怪故事,與其說其他作品常將妖怪與人間所行之事進行描繪,《陽光妖怪》許多故事較為富有寓意與以妖怪群體內的所作所為,來反應時下日本社會的批判,可以說是短篇批判式的作品,《陽光妖怪》最後加筆繪製的漫畫內容,也頗有少年漫畫王道故事的發展,這點與前面許多沉重的故事形成微妙的反差感,讓人印象深刻。
漫畫家-岡田索雲在2008年獲講談社漫畫大賞而出道成為漫畫家。作品常常與鬼怪有所關係,第一部連載作品《鬼死ね》是以民間故事紅鬼青鬼放入現代社會之中,紅鬼想融入人類世界但卻發散著讓人類難以接受的氣息,相反著反而是青鬼雖輕易的融入人類之中卻與同族的鬼怪格格不入,造成兩方之間的矛盾。
將這民間故事套入現在社會中的突兀與探討排斥與種族議題非常有意思,這點在這本短篇集《陽光妖怪》中也常常看到,通俗性相當高,可以說是一看就懂作品想傳達的含意。
《陽光妖怪》漫畫中使用相當多「擬人」的敘事方式。將非人類的生物或物品套用人類的外觀與情感特質,讓他雖保留該物體的本質但實際上卻做出人類的事情與有人類的想法,也是在創作中常見的擬人法。如今許多小說、漫畫中的生物都會使用這樣的方式,例如「獸人」便是一環,有著頭部、體態特徵保留動物的樣貌實際上卻是以人類的姿態行動。在動畫電影《動物方城市》、日本漫畫《BEASTARS》等,都是以這樣的行事進行劇情,故也保留了一些動物的原始習性,例如獸性之類的。
雖然擬人論應用上相當多元從日本始祖級於12世紀的漫畫作品《鳥獸戲畫》途中的動物就反應出當時代人物的諷刺圖繪。喬治歐威爾的文學作品《動物農莊》以農場動物的形象和主人,充滿諷刺意味對獨裁者與民眾對於掌權者崇拜的愚昧和盲從。
有趣的是在科學領域上,生物學者曾經表示套用人類的情感在動物或其他生物上面是缺乏客觀性,在動物研究中賦予動物人類情感更是對於該生物研究的禁忌。擬人化無疑會誤導人類只以人本的角度看到動物世界,會遺漏和誤解各種動物獨有的特性。
不過有意思的是在《陽光妖怪》裡對於人與動物之間有一個曖昧點,也就是非生物或超自然現象的擬態。妖怪傳說的真偽很難被界定,但通常代表著該地方的民俗與信仰,不管是過去鄉間怪談或現在的都市傳說。妖怪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當時代的風景與特色。
像是如今提到「日本女鬼」的樣貌,白裙、直長黑髮透過舊時代喪事的妝容,與現代影視加以深化,而成了日本女鬼的既定印象,而妖怪動機、生態與心理是什麼?比起動物擬人有更多接近人類社會的想像空間,這也讓為何《鬼太郎》中的妖怪如此貼近人類思想,這點其實不奇怪。
在宗教上有一些信仰還是反對擬態的思想,通常以一神為大的信仰為主。這些信仰往往在神氏上並沒有形體,例如伊斯蘭教、猶太教等,對於神超脫人世一切、全知全能這樣的信仰往往反對將神氏擬人化。但相反一直不斷擬態的神也相當多,例如中國的道教結構、還有希臘神話、甚至像日本神道教,萬物皆靈的想法,往往延伸出許多樣貌的妖魔鬼怪與神明,往往這樣的傳說也富有許多創意性、故事性的寓言與多樣多元的信仰樣貌。
因為是短篇集的方式我覺得《陽光妖怪》這本漫畫的情感起伏比較大,有些故事是以詼諧幽默,有點黑色童話的方式進行,但有些故事整體上相當灰暗且敘述著一段歷史悲劇、或是接近如今社會議題,各有各是想探討的主題與內容是這本《陽光妖怪》有意思的地方。
以妖怪為主角或是妖怪的世界觀去反應出人類社會充滿戲劇與諷刺的地方,是比起動物擬人來說更加方便且讓人印象深刻,也可以再增添更多超自然與非日常的風景。
《陽光妖怪》整本漫畫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是《河童》與《燈籠小僧》兩篇短篇。《河童》的故事是以種族或是社會排擠之類的敘事為主題,這讓我想到不管是台灣之前對於東南亞移工案件網民的言論、或是2021年日本紀錄片《東京浪人》敘述被迫害的庫德族逃往日本尋求庇護中變成滯留難民,日本移民局冷處理和各種歧視與刁難的大日本國心態,甚至反映出台灣紀錄片《度日》中,為何必須走上與社會大眾不同的道路,這些等等都反應在《河童》漫畫再次思考。
《燈籠小僧》可能是《陽光妖怪》漫畫中最為沉重且反應出日本真實歷史與悲劇的作品,裡面用了強大多篇的跨頁文字敘述事件。主題也是跟種族與自然災害最終因恐懼和歧視性引發的心理作用,成為人倫悲劇。
《燈籠小僧》的故事是慘痛的日本歷史教訓,整體以日本關東大地震中被掩蓋多年虐殺朝鮮人的黑歷史為主題。在2017年關東大地震94周年後,日本官方也才正式攤開這個歷史面紗,而在日韓國人導演吳充功,也以此為題製作紀錄片《1923種族滅絕.93年來的沉默》播送這段無法言語在日韓裔的傷痛。
說起整本漫畫雖然叫《陽光妖怪》內容卻根本一點都不陽光啊!但整體來說比起過去的妖怪人間,描繪怪物與人類之間的問題,《陽光妖怪》漫畫裡比較是用妖怪反應出人類社會目前遇到的狀況,種族、歧視、避不出戶、女性權益、人倫悲劇、心口不一等。如今一些都市傳說裡的「妖怪」往往到最後並沒有賦予一個明確的性格和背景故事,反而只留下恐怖、可怕這類的映像,妖怪的塑造其實反應出創作者想要給讀者什麼,如果說透過怪物故事能反而帶給現代社會多點思考性質,妖怪世界也不全然都是虛構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