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像是個三部曲,《我輩中人》、《以我之名》、《自成一派》。第三本還不知道甚麼時候會去找來看完,但覺得「中年覺醒三部曲」這個名稱很有趣。「覺醒」這個詞最泛用大概是從十年前的太陽花運動之後,有很多人歷經當年其實是一系列運動後開始用跟以往不同的角度看世界,而那時所謂的「覺醒青年」,過了十年,也的確即將邁入或已經成為了中年人,我不知道張曼娟自己在這段時間裡的心境變化,但對照她在《我輩中人》裡的《熱血的中年人》中的描述,回看身邊這些邁入中年的朋友(直接範圍技全掃)(然後沒人承認是我朋友),心中總是會浮現那句尼采的話:「屠龍勇者終成龍,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 (Wer mit Ungeheuern kämpft, mag zusehn, dass er nicht dabei zum Ungeheuer wird. Und wenn du lange in einen Abgrund blickst, blickt der Abgrund auch in dich hinein.) 中文翻譯稍微有點不夠精確,但我很喜歡屠龍勇者終成龍這句話的中二感。
此外中年覺醒這點也很有趣,這大概也是人類社會發展到現在這種規模才開始浮現的問題吧?在以前那種平均壽命四、五十的年代,人的確是剛脫離十幾、二十的青少年時期就快要進入老年,二十到四十這短短的二十年都還忙著在打拼事業、培育下一代,從來沒有時間去考慮這個時期的我們需要甚麼。隨著現在醫學科技發展,人的壽命延長,能健康活動的年齡也變長了,平均七、八十歲可能才稱得上老,五、六十歲還能活蹦亂跳的遊山玩水,這時四十到七十歲之間的人們該如何面對現在在社會上的定位,以及思考未來的人生,的確是發展到這個程度才會有的困擾。覺醒嗎?有意識的認知外在世界的轉變與思考自身的存在意義,這的確稱得上中年覺醒。
《以我之名》的主軸是在找自己、做自己,對身為女性的張曼娟來說,在父權社會裡如何找自己或許是更令人有感觸的一道題目吧。似乎是意料中的書裡同樣提起了姓氏,就像《俗女養成記》裡的阿嬤,更上一代的女性如她媽媽或許終其一生都被夫姓束縛著,冠夫姓、夫家媳婦、孩子的媽;就算是與她同一輩,不同國家的文化進展也不相同;而現代年輕一輩,已經是至少可以選擇不用再與丈夫綁在一起,可以擁有自己的世界的狀態了,這之間的差距大概也就是五、六十年。有時候覺得社會的進展很奇妙,我們通常用十年作為一個世代的劃分,五、六、七年級;X、Y、Z世代,的確跨一個世代的思想與看待世界的方式可能就有很大的差異,可是這有時又會給人一些錯覺,好像過了十年世界就應該要有所改變,社會應該進步,價值觀應該進化等等,但人們卻經常會忽略社會是建立在數不清的人與人之間聯繫上,所謂的潮流是集體意識的流動,並非永遠都是朝同一個方向前進,有時會回頭,有時會轉向,甚至原地打轉,但就連原地打轉也是曾經前進又後退的結果,真正要看到改變,想要看到潮流往所謂「對」的方向流動,或有著看似不可逆的變化,可能要數個世代的累積。這和人類的科技發展不同,科技發展可以指數進化,但人心的轉變,至少以現有心靈運作的方式,能確實地以等差級數累積就值得慶賀了。看不見社會的轉變,是身處其中的我們一定會經歷的體驗,回首、抽離才能看見改變在哪,那既然如此,急,也只是徒增心煩,抽離一切雜念後,能做的大概也真的只是找自己,了解自己的定位,並且循著自己相信的道路邁出每一步。
中年人要談找自己,從以前的想法來看的確很突兀。中年人至少應該都是成年的大人了吧?成年人還不知道自我是甚麼不是白活了嗎?但認真說,在填鴨長大與面對快速變遷的物質世界的過程中,我們有多少時間來好好的認識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甚麼?更多人甚至是到老、極端一點是癡呆後脫離了固有的社會價值枷鎖,才真正地讓別人知道他的自我是甚麼,但他本人卻也不一定能覺察了。能有時間,抽空深入自己的內心去探查一下自己的內在,就去試試看吧。我們經常都迷失在要迎合別人價值觀的世界裡,而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甚麼,真正的自我是怎樣的人。
《以我之名》有句話很喜歡,同樣節錄當結語:「羨慕還是有想望的,純粹欣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