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預告的電影配樂和宣傳的文字觸動我了,所以我想今年暑假最後一次衝電影院就獻給《九槍》。
一走進影廳就感覺A廳好像特別大,我還坐在中間的中間,我想電影在特別大的影廳放映是電影院自有用心,等著好好感受這部電影。
其實我在看每部電影之前都知道我會得到什麼,通常我也只看我想得到的電影,我早就知道《九槍》的省思是歧視。但我必須說看過電影的感覺真的特別深刻,還能得到不同的東西。
就像原以為《九槍》的目的是批判,然而在放映前看了導演的信,才明白導演並沒有想要做出警察與移工的對立。在電影中雖然可以感受角度是站在阮國非等外籍移工,然而抗訴的對象不針對開槍警員,更是整個體制。
電影開始大概可能有五分鐘,當越語口白開始,我就開始哽咽。
原以為案件現場是使用再現形式,沒想到是密錄器真實的還原當日現場。
突然一陣痛苦襲捲而來,赤裸的阮國非,大聲喝斥的員警。員警要大家小心阮國非會拿石頭攻擊,但我全程害怕的都是員警會不會再開槍。
即使不了解事件背景、辦案流程,我看的最痛苦的都是為什麼讓身中多彈的犯人躺在地上,只是圍觀與喝阻。第一台救護車來,先送鼻樑流血的民防,遲遲等不來第二輛車,終於後來有人開口:「先不送他是因為他有攻擊傾向嗎?」
不讓阮國非先就醫的原因是因為他是犯人?還是受傷的是同胞?還是犯人是外籍移工?
阮國非丟石頭、敲警車、抓警員的腳,這些「攻擊傾向」行為不斷被現場員警喝斥,然而他們也知道他沒有力氣了,在我看來,這只是阮國非無力的控訴與反抗。
其實真正掙扎的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
「為什麼一個盡忠職守的警察需要對嫌犯負責?」
「這叫打自己的小孩給別人看」
「偽善的人權團體」
如導演所說,阮國非與陳崇文都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大眾不需要再以輿論攻擊兩方。
即使在雙方立場來看,兩人都付出了過多的責任。
我認為電影想批判的是體制,我也認為多數人民都只是體制下的共犯。
「我們的社會是怎麼讓一個員警失心瘋的對一名非法移工開了九槍」
和厭女同樣,你以為你沒有,你拿出千百萬種藉口來合理化自己的歧視。
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台灣人很有人情味。但這好像是選擇性的。
說到底是「優越感」的作祟,你面對日本人、韓國人、西方人會很親切,但面對東南亞的外籍移工,卻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我知道很多人都會抱怨外籍移工的香水味、群聚坐在地板上、講話很吵等等,但我覺得可以思考如果對方是洋人面孔,你會不會有同樣的厭惡感,下次看到相同種族的人,會不會產生他們就是很怎樣怎樣的印象。
當然比起這些,我覺得更重要的是對不同文化的尊重,文化指的包括生活習慣。當然也會有人說來到台灣就是該入境隨俗,是嗎?那何來多元尊重的美德?這不就和要同性戀配合異性戀的腳步一樣,是多數對少數的霸凌嗎?
當然,我知道一昧的配合和讓步都不是最好的解方,如何衡量彼此舒適的相處模式,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很喜歡電影中表達情感的風景鏡頭,色調很美,節奏合宜。搭配上阮國非文字的口白,更加感慨。
除了台灣原住民族以外,閩南人、客家人、外省人都是外來的移民,差別只是我們在這片土地住了多久。
台灣因為有多元文化所以珍貴,即使大家都覺得台灣=閩南語。不知道當閩南人在教外國人說台灣的問候語是「呷飽沒?」的時候,客家人與原住民族怎麼想。
沒有想挑起族群戰爭,只是我認為台灣終究還是太過「一族獨大」了。
有時候真的也覺得,我們連內部族群都有紛爭,又要怎麼奢望台灣人對新住民/移民能夠友善。
不論是時間還是數量,數字終究都只是假象。我們又不是要打仗(誰想),要數字幹嘛?
電影前半段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後段反而哭不出來了。
我覺得這世界很不公平,我們為什麼站在這裡是生來的,不一定是努力得來的。
為什麼我們會這樣對待生命。
我覺得很難過很痛苦,我什麼都做不了,怎麼辦,我們能怎麼辦?而最諷刺的是我坐在舒適的影廳看著悲傷的故事,痛苦還在各個角落延續。
有時候會覺得可能倒不是我很有同理心或很善良,僅僅是覺得自己很慚愧的活的很快樂。
煩惱著很多人無法煩惱的事,不懂得真正的民間疾苦。太幸福,因為一些小事而覺得世界末日。
這世界有好多人拼死拼活的生存,而我什麼都沒做卻都能擁有,覺得自己憑什麼。
“What was I made for?”會是近期最大的難題。
不斷拭淚的同時,我希望自己不要再健忘了,不要哭完就沒事了,我可以永遠警惕自己要設身處地,要理解他人的處境,想為他們做點什麼。
最後我想謝謝每個為台灣付出的外籍移工,謝謝你們的到來,謝謝你們的信任,同時很對不起,那些有意與無意的歧視。
如導演所說,悲劇已經發生了,但我們可以對未來做出改變。
我也希望每個走進影廳的觀眾,在看完《九槍》後都能更友善的對待每個生命。
很諷刺的是這社會總要有人犧牲才會進步,但唯有社會真的進步了,前人的犧牲才有價值。
「如果有一天,我在人生的路上跌倒了。媽媽,請原諒我。」
這是一篇很難寫的心得,同時更明白導演有多難拍這部片。
坦率說出自己的想法不簡單,因為二分太容易了,灰色地帶被說是兩邊討好,很貪心什麼都想要。明明選擇一條更難走的路,只是因為我願意走,我樂於挑戰主流。
有個現象我覺得很有趣,就是有人說:「怎麼不為警察拍電影?」「台灣移工也需要被關注」
是的,這是當然的,台灣警察現況和台灣移工也都是很重要值得被討論的議題,但這種看似帶有反抗意味的提問真的很荒謬,就像問醫生你為什麼不治內科要治外科一樣,這就只是每個人關注的議題、人生經歷和看到的題材不一樣。
「這世界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曾經也有人這麼對女性主義者說,很荒謬,你有你想做的,我有我想做的,這世界總不會一群人擠著做同一件事。
當然我很明白這種問法只是認為《九槍》關注外人不關心自己人,或是片中提到的「偽善」,但我認為就是必須關注到不同族群,每個人都有自己親近、認同、想發聲的對象,有時候這誰比較重要一點關係也沒有。其實什麼都很重要,種族、性別歧視很重要,生態環保很重要,經濟問題也很重要,就只是每個人選擇的專攻不同,都是在為這個社會貢獻,讓人們更舒適在生活在世界上。
電影名稱:《九槍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觀影日期:2023年9月7日
(2023年9月8日寫於Instagr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