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線上講座,一個半小時聽了兩天,才聽到三分之二。
講座內容談到的,是我一直在避免觸碰的議題。
即使我看起來著魔似地在拼命探索自己,也還是有完全無法觸碰的部分。
而我拼命地探索自己的最大目的,已經從一開始想快點變成正常人有正常社交正常工作,至今變成我不想再因為自己的人生課題而不小心傷害到他人。
談談我的第二任男友吧。
他是台北人,小我兩歲,在文學講座認識,我們認識時,我剛大學畢業,他還是個大四生。他的個性外向,和誰都能打成一片,他也擔任臉書文學小說社團的管理員。
那時我和第一任男友已分手兩年多,也沒有想過要再交男友。他很用力地追我。他稱讚我很漂亮。
我從小到大都被說醜、連第一任男友也因為我長得醜所以不願公開與我交往,所以當他說我長得好看時,我很快就淪陷了。
剛交往時,有次我沒接到他的來電,等我做完自己的事注意到時,手機已經有二十幾通未接來電,我回撥,他劈頭就質問:「你是不是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任憑我怎麼解釋他都不相信,解釋了三十幾分鐘後,他還是不信,他就說如果真的沒有背叛他,那就刪除所有臉書的男性朋友。
一開始我說不要,他就反問我所以你承認外面有男人?
我只能照做。有幾個大學朋友在我刪除他們之後,問我為什麼要刪掉好友,我不知道怎麼解釋,又怕被男友不小心看到那些對話他又會生氣到亂罵我,就直接對他們都已讀不回。
有一個關係特別要好的男生朋友(大學社團朋友,他也是彰化人,很常從彰化上台北找我出去玩),他很直白地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他做錯了什麼、能不能不要刪好友,甚至試著打了好幾通電話給我。
這不打還好,他打過來,就是手機一直出現插撥,被男友抓了正著,斬釘截鐵地說我就是外面有男人。
被誤解的憤怒無處發洩,轉而用尖叫和破壞東西的方式發洩情緒。
卻被男友認為我外遇被他抓到所以惱羞成怒。
結果我也對那男生朋友直接已讀不回了。
那時跟男友交往第一個星期而已。
我卻沒有想過要離開他,而是任他這樣羞辱我。
我沒有跟任何人提過這件事,所以也不知道他這樣算不算恐怖情人,但我只記得當時的自己看到的,是他空洞的雙眼,以及他空洞的內心。他不停向另一半索求愛,卻又無法被滿足。
我從第一天交往就知道他沒有愛我,但他每一次用空洞的聲音說愛我時,我又強迫自己去相信。
我跟他交往兩年,沒有擁抱、也沒有接吻過,走在外面是一前一後,沒有牽手過。
回憶起這些,莫名好抗拒,但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那堂線上講座,與他的回憶就一直不停湧現,逼得我得把課堂先暫停,先把內心的這些回憶書寫出來。
但為什麼想寫出來?不知道。
男友的初戀女友,自殺過世了。
他的母親和父親,各自在外都有伴侶,而且一個換過一個,沒有固定。
他是獨生子,他的母親對他控制欲很強。
當時我很清楚他內心的黑洞很大。但我並沒有要幫助他或憐憫他,只是單純地覺得愛上了,在一起了,就接受這樣的他吧⋯⋯
我甚至知道他背著我和各種不同的女生發生關係,同時和很多個女生交往,但我也知道我是唯一固定的那一個女朋友。
我以為自己是特別的那一個。
也沒有想過要分開。
那時也跟家裡的人鬧不合,所以整整一年都沒有回家也沒有與父母和親戚聯絡。
所以生活上唯一的陪伴就是男友,每一次他說愛我時,我就想著:這世界除了他,沒有任何人愛我。
我忘了為什麼母親有次會北上來找我,她那時情緒失控。她說她覺得我是個免費的妓女。
我也忘了為什麼她知道我和前男友在交往。
甚至也想不起來和父母斷聯的我是怎麼又與家人重新聯繫上的。
有次我在朋友勸到不耐煩後,才好不容易拿起電話打電話給他提分手,但他一哭,我就又無法分手了。
「只要他愛我就好了」
那時我是這樣想的。
一個星期後,他說他愛上其他女生,所以要跟我分手。
我說好。
我沒有哭,沒有悲傷,沒有開心,什麼感情都沒有。只記得當時正在搭火車去台北的路上,我中途下了車,想了想,與其回家面對父母,不如去台北,所以又上了車,結果還是到台北了。
那天寒流很冷,台北氣溫不到攝氏十度,我站在車站門口,只穿單薄一件毛衣,沒有穿外套,寒風凜冽,我只覺得臉冰冰的,身體冰冰的,沒有冷的感覺。
朋友把我找去吃飯唱歌,她鼓勵我把悲傷的情緒表達出來、也鼓勵我要向前看。
但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我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一絲失戀的悲傷感。
是的,從分手至今已經過了七八年,我完全沒有為那段感情哭過,更準確地說,我對那段失戀,沒有出現任何一絲正面或負面情緒。
就連現在在書寫,我也完全無法感受到自己的任何一絲情緒,彷彿有什麼被刻意隔斷了。
我知道要療癒自己,首先要釋放情緒,不過面對這些回憶,我感受到的只有壓力和抗拒,其他情緒都感受不到,所以也無從探索和療癒起。
線上講座的課程先擱著吧。
自我探索的過程很像在虐待自己,而我莫名熱衷於虐待自己,彷彿只能透過虐待自己,來向這個世界贖罪。
但我到底犯了什麼罪?不知道。
我只知道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就是只會傷害他人,傷害父親與母親、傷害弟弟、傷害朋友、傷害伴侶。
唯有自傷,才能稍微緩解這份活在世上的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