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向天向二人抱拳,問:「兩位大哥,小弟想向二位打聽一件事。」
周敞點點頭道:「你說,想知道什麼?」
雲向天續道:「實不相瞞,小弟此行來瀟城乃是替人送信,只是與朋友到了那家府邸後卻發現人去樓空,因此想借兩位大哥一問,若是二位知情,還請不吝於告知小弟!」
周敞笑道:「嗐!這有何難?我還當你要問什麼呢!說吧,想找哪家?」
雲向天面上一喜,心道這事總算有著落,連忙問:「東三口巷的李家,不知周大哥、林大哥可有印象?聽說他們家月餘前就離開了,卻無人知他們去向。」
「李家……」周敞擰眉思索,雲向天在一旁不敢出聲,就怕打斷他思緒,半晌見他搖頭道:「沒印象。」又看向林河陸,亦是同樣結果,雲向天的心沉了下去,竟連門衛也不知情嗎?李家究竟去了何處?莫不是能飛天遁地不成?
正思索著就聽周敞又說:「不過我與老林畢竟只守一時一門,瀟城有四座城門,沒準是從別的門出去,等交班後我回去問問其他兄弟,你過幾日再來興許就有了答案。」
天無絕人之路,雲向天喜道:「那小弟這裡先謝過兩位大哥!屆時事成,必請兩位大哥喝上一頓!」
「不過……」周敞摸了摸蓄了鬍的下巴,有些不確定地看向林河陸,見林河陸肯定地點頭才轉頭向雲向天說道:「說起李家,我記得他們家有個小子前不久才回了城,你要是運氣好他或許還未出城,你可尋他問上一問。」
峰迴路轉,沒想到李家竟還有人在城內,總算是有點進展了!雲向天記下了周敞指的方向,暗自決定等回去了再夥同衡無書他們一塊去探察。
既得了消息雲向天又瞧了天色尚有閒餘,乾脆與周、林二人聊了起來,兩人戍守瀟城許久,雖然未曾離開過瀟城,卻也聽聞過不少趣事,雲向天亦是走過不少地方,三人兩相湊合竟也聊得起勁。後頭說到各處佳釀,周、雲二人更是口沫橫飛不亦樂乎。
趁著歇口氣當會,雲向天倚著黑褐色的城牆,邊看著來往人車,出的多入的少。路旁,一個黑臉的漢子背著個孩子,後頭一名婦人手上還牽了個年紀較長的女娃,趕急跟上前頭車馬。
女娃步伐踉蹌,讓她娘親拉了一把,白淨的臉上還有幾分不知所措與惶惑。
雲向天問:「周兄,我這般同你說話,不會耽誤了你工作吧?」
周敞聞言露出幾分苦色,道:「不耽誤,現在出入城的人能有以前一半就該偷笑了,你知道外頭走商如今都怎麼喊瀟城嗎?」見雲向天看過來,周敞壓低聲音道:「鬼城,他們說咱們這兒是養鬼的鬼城!」
這話雲向天聽過,來這的路上最不缺的就是傳言。
周敞神神秘秘說:「我還聽今早離城的商隊說,昨夜半在豐年客棧,有個男客人被女妖吸乾了精血呢!」
周敞也是憋久了,守城這活無聊不說,老林又是一棍子打不出半個響來的鋸嘴葫蘆,來往人流一日比一日少,連著他都給影響得沒了勁兒,這會難得有人願意同他說上幾句,周敞精神都來了。
雲向天一邊聽一邊點頭,豐年客棧,這名字有點耳熟......等等!那不就是他們留宿的那間客棧嗎!昨夜的事、說得該不會就是他吧?雲向天被自己的猜測噎住了,咳了一陣,控制了一下臉皮還是沒忍住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
周敞只當雲向天被嚇到了,心道如雲向天這般身手厲害的俠士也會畏懼妖鬼,平頭百姓又當如何?那等物什實非常人能碰觸。便是想倚仗能人異士,卻又......周敞遙遙望了眼城心處,歎了口氣。
雲向天尷尬的撓了撓頭,江湖傳言一日八變,不過隔了一夜就成了那副模樣,猶豫片刻他想著還是解釋幾句,道:「事情並非周兄聽聞那般,昨夜於客棧中妖怪確實偷襲了人,卻沒有討到好處,反而讓人打傷逃了出去。」
「哦?竟還有這種事。」
雲向天點頭道:「小弟昨日下榻處就是豐年客棧,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那人現在還正和周兄說話呢。
周敞點了點頭,能少一人喪命於妖鬼總是好的,瀟城如今死的人太多了,義莊都停滿了屍體,有些放不下的只能先停到衙門裡去。
「那人不會是雲弟你吧?」周敞本只是想開個玩笑,沒料到雲向天乾笑了兩聲撇過頭。周敞驚呼:「當真是你!我就隨口一說。」
周敞又上上下下看了看雲向天的臉,贊同道:「難怪她不選旁人光選你,若我是那女妖怪,見了雲弟這張臉,也是要上心的。」帥哥人人都愛,想來妖怪也不例外。
雲向天嚇得連連擺手,說:「別啊!小弟可承擔不起!」說完他趕緊喝兩口酒壓驚。
眼見話題轉到了鬼怪之事上,雲向天便藉機將心底一直以來的疑惑問了出來,說:「周兄,瀟城的事鬧這麼大,城主都不管的嗎?」
卻聽周敞一聲冷笑。
周敞掛著那抹冷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他遠遠看著城中心高聳的城主府,語氣冰冷嘲諷道:「城主怎麼會管我們這些百姓死活?就是死再多人還遠不如他一根手指頭金貴呢。」
他恨恨說道:「雲弟你可知曉?事發初時,瀟城內其實還是有幾位有能的道長在,但你現在再去看看,哪兒還有這樣的人?城主把所有的人都強帶去了城主府,搜刮了全城的桃木硃砂!我們這些平頭百姓,那是半紙黃符都求不到,只能乾等著死啊!」說到激動處,周敞漲紅了眼眶,也不知是怒是悲。
林河陸皺眉道:「噤聲,讓人聽去了,有你麻煩受。」
周敞怒道:「誰怕他們!大不了老子這城衛不幹了!老子還不樂意替他葉家守門呢!」說完他呸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林河陸歎了口氣,周敞的脾氣他知道,如今也真是憋久了這才爆發開來。他向著愣住的雲向天道:「你別在意。」
雲向天沉默了會,又問:「這事沒派人上報都城嗎?」
林河陸知他問的是鬧鬼一事,搖頭道:「不知道,沒見過人來。」
這下雲向天是真的沉默了。
林河陸反倒勸起了雲向天:「你方才見著那群騎馬的公子哥們了吧?領頭白衣是城主的堂兄弟。咱們這就是這樣,別放心上。」
既聽了這些話,又怎麼能不放心上呢?
雲向天悶悶問:「你們可曾想過要舉家離城?」
「離了城又能去哪?」周敞目送遠去的馬車,自嘲一笑,道:「像咱們這樣的人,離了瀟城又如何?今日避了瀟城的鬼,明日指不定就葬送於林野妖腹,又有何處可去?」
他指著遠去的車馬道:「你瞧那些馬車,也不是人人都請得起護車的隨隊,你再看那些背包袱跟在馬車後頭走的人,哪個不是打著一塊走沾點好處壯壯膽的主意?」
「身在城內,還有城牆與我等一干戍衛,再不濟也能阻攔狼虎土匪,出了城哪來的石頭障壁?這一路山高水長,可怕的又何止妖鬼?還不是白白便宜了外頭那些狗玩意。」
「再說了......」周敞起了話頭,林河陸接道:「我們的家在這兒,要走,捨不得。」他們黑褐色的眼中是對瀟城深深的喜愛與眷戀。
雲向天頓住,本來要問出口的話卡在喉頭。
是了,如他這般四處走闖無以為家之人,才是罕見。雲向天默然,不自覺攥緊了手中酒葫蘆。
臨去時,雲向天從懷裡掏出幾張符紙,黃紙有些壓痕還沾了些許酒氣,他說:「這是我從一個道長手裡拿到的,兩位大哥不嫌棄就收下吧,貼在房門上,能有點作用。」保不了長久,保一時還是可以的。
兩人道謝接過。
回去的路上,雲向天腦中不斷盤桓周敞與林河陸的話。本以為瀟城早派人處理這事,是以他一開始還存著僥倖,想說這兒用不上他,樂得不與女鬼打交道,沒想到竟是......,雲向天歎了口氣。
他摸了摸腰間的青銅牌,罷了,便是插手了又何妨呢?他原也是為了這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