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回應

都說女性普遍比男性長壽，是因為女性受得苦忍得痛更為硬朗，啊不不，這樣說可要得罪人了。普遍被認可的原因，可能是基因優勢或荷爾蒙影響，也可能是女性比男性多一個排毒管道。每隔一段時間流失一點氣血，同時也排出身體積存的有害物質。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有貧血狀況，或許因為我流失得比別人快，又或者生成得比別人慢，反正我的紅血球細胞數量、比積等等，一直不達標。

這並非一兩天催生的事情，但自何時開始，已然說不上來；現在年紀大了，少不免大大小小的定期檢查，被不同科系的醫生掃視，於是新帳舊帳一起清算，就怕資不抵債，會提早買單。血色素問題成了我健康的隱憂。這問題，說大好像不很大，說小也不能算小，反正在醫療保險領域它就屬於重大疾患，與此相關的檢查門診治療住院統統不接受投保。

去年年底整體報告出爐後，醫生便呼籲作自我調整，說是既然如何流失、如何生成由不得個人控制，那便從飲食作息方面著手處理。「清淡健康又有營養的均衡膳食」，每個字我都會讀，但串起來到底如何操作，我一點不懂；只記得說要重點補充蛋白質，每一頓要有一拳頭的飯，每一次要有一巴掌的肉等等。

我遵從醫生的指示。知道要補充蛋白質，每天早上必定吃上一顆我討厭的水煮蛋，再伴牛奶饅頭甜薯玉米，又或菜肉餃子，午餐和晚餐堅持有肉有飯，計算著營養，定時也定量；我喝燉肉湯，喝紅豆紅棗桂圓糊，每週泡腳，拒絕手搖冷飲，盼著能行氣活血；我盡量早睡早起，走路上下班，適量伸展運動，週末親近綠草與陽光，我用玉石板刮地筋腎經肝經，企圖提升新陳代謝。

整整大半年，我覺得自己真像個演員，每天在扮演著另一個人。我摒棄了手遊在睡前的相伴，我拒絕了酸辣刺激食物的邀請，我走不一樣的路，吃不甚喜歡的菜式。當我幾乎要忘記本我，習慣成為陌生的自己之際，終於迎來了今年的再一次抽血檢查。我想我就要重生了！興奮得都等不及醫生告知結果，自己提前挪了報告來看。

我以為這種種變動，能促成一張「過得自己、過得人」的成績單，即使數字還是不理想，至少有會有所調升，要不，持平也可以，「只要不退步便是一種進步」；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那指數不單沒有如期進入區間指標內，它甚至比之前數值還要低，跟股票一樣跌穿谷底；談不上有進展之餘，甚至有種朝古時人方向退化的趨勢。這報告是真的狠狠給了我一拳頭和一巴掌，和我每天吃的飯和肉一樣有份量。我人都懞了。我真懷疑我這大半年間，到底有沒有做過些甚麼？我吃下肚的東西，是到胃之前都蒸發掉了吧？

十月初，將是回診的日子，我不擔心醫生「嘖嘖」我的檢查結果，我擔心的是，醫生會不會相信我曾經非常努力過，他會不會懷疑我這段日子一直在偷吃，一直在躲懶。無論如何，結果既定，沒法改變。所以我放棄了，我覺得一切堅持都沒有價值。這是身體給我的回應，是我強壓它去接受一些從不欣賞也並不渴求的食物，逼迫它去遵循一系列不甚討喜的機能訓練和休整作息，這跟勉強一段不應該的愛情毫無差別，終歸無法開花結果。

現在的我，生活盡量自在，飲食隨己所愛；雖不至放浪形骸，但也並不清心寡慾；不肆意吃酸喝辣，但也不會再刻意清湯寡水。( 部分美食，以相片形式記錄在我之前的發表《七食記》中 )。如今的我是放開了。都說禍福無常，歡喜一時便賺一時，如果連下一頓有沒有福氣吃上都算不準，還計較如何延年益壽又有甚麼意義？

Ｍatters:身體的回應 - 司湜 (@pangwilhelmi) (matters.to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