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記事

吃在捷克是一個問題。

在捷克廠上班時，吃飯更是一個大問題。

早餐都算好解決，雖然不管在宿舍自己搞，抑或是在飯店讓人家養，雖說千篇一律都是火腿、起司、麵包、咖啡，選擇不可謂少，至少可以吃飽，而且是很飽且開心的那一種。

問題在接下來的一整天。

工廠午餐供餐，前一日包商會公佈菜單，由需要的員工自行前往登記。

對台幹來說，存在兩個問題。

第一，趁著正午產線休息時間，要開會檢討，開完會往往食堂已經人去樓空、杯盤狼藉。

第二，菜單是捷克文，看不懂，無從訂餐。

在善心的女同事幫我多準備一份便當之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到設在產線旁邊的自動販賣機用幾個零錢換個賣相極差的冷三明治，或是到食堂碰運氣看有沒有剩下來、零賣的德國香腸果腹。

晚餐是另一個悲傷的問題。

兵荒馬亂的撐到可以離開工廠時分，市區大部分的店家早已打烊，無處覓食，只能回宿舍煮台灣帶來的泡麵吃。後來學乖了，儘量在九點以前趕到市區shopping mall裡，找到由越南人經營的panda express吃中國菜，順便打一份便當權充隔日午餐。

工廠離布爾諾市區約莫十公里，雖然不遠，可是上了工就會等到下班才會想回市區，不太可能中午時間開車出來覓食再回工廠。

不過工廠不遠之處有個越南村，經濟活動頗為詭異，村子裡面賣的貨物乍看似乎是以衣飾為大宗，間或有一爿小雜貨店、一兩家小餐館，照理說這樣子的商業內容僅能糊口，可是裡面停的都是高級車，舉目望去不是BMW X6就是Porche，蹲在店口的年輕人看起來亦非善類，我們強烈懷疑裡面有些不堪聞問的活動正在進行。

即便如此，裡頭一家專賣越南河粉的小舖是方圓幾公里內唯一可以找得到熱食的地方，大雪紛飛的冷冽冬天，一碗熱湯絕對會讓人忍不住讚嘆生命的美好。

店內沒有幾張桌子，即便想要事先訂位也無從訂起。熟門熟路的日系客戶到訪的時候，都會要求中午到越南村吃河粉助興，工廠都會事先派人前往佔位，會議討論總是激烈，日本人的難搞讓會議僵持不下的時候，用放飯這一招轉換氣氛，往往屢試不爽。

後來回台接任事業部副主管之後，隨著客戶事業急遽萎縮，捷克廠生產量大幅滑落，捷克布爾諾工廠從業人員從鼎盛時期的一千多人，台幹將近七十人的盛況，一路隨著液晶電視停產，遣散的遣散、調回的調回，人去樓空，只剩下個位數字的留守人員。

而一場莫名的祝融之災，越南村燒掉了將近一半，幾成廢墟。

一年後舊地重遊，重回河粉店，一樣語言不通的比手畫腳跟老闆娘點菜時，老闆娘認出了我，佈滿風霜皺紋的臉上出現靦腆的笑容，我嚐著熟悉的味道，無限噓唏。

2012年五月，那是我最後一次在越南村吃河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