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可不是「自己覺得怎麼樣,就是怎麼樣。」可不會因為妳多看一場電影、一本書、多瞭解一些什麼,妳就能說服一個人內心幾十年歲月的觀念。生活就是如此。不是我說怎麼樣就怎麼樣。不是妳說怎麼樣就怎麼樣。生活就是無法輕易地分離這些東西。不像年輕的時候,工作就是工作、愛情就是愛情、友情就是友情。單純是越活越老,越想追求的夢想。
華洋不知不覺也到了會拒絕老媽進房打掃的年紀了。他用像是會負上全責的口氣答應我,「以後房間的事情我自己處理」。我又氣又好笑地認可了他的隱私權利,畢竟這就像是長大的代稱。
早飯很快地就隨便交差完畢,華洋把大多數的時間都花在頭髮上,光是在浴室裡就可以磨蹭二十分鐘。雖說如此,他還算是貼心的孩子,囑咐他的事情,一件件都寫在我送他的筆記本裡。那是我特別精心挑選的。
我跟他說今晚別太晚回家,今天可是他的「掌廚日」。
他雖然看起來心裡滿是不情願,
但還是答應了。
騎著單車,一路順著下坡滑翔而去。每天早晨,他有十五分鐘的時光擁有最美的自由。當然,這麼年輕的他怎麼可能體會這種感覺有多好。等到真正長大之後,當騎著腳踏車都可列為一種「行程」時,應該就會有充分的衝動好好珍惜每天如例行公事的美好事物吧。
從家裡順著這個長坡,將近可以快滑行一公里多。
雖然回程可是一件吃力的大工程,
但真正流汗地踏完這一段上坡時,
應該也會有「回家」的感覺吧。
雖然辛苦,但這兩側路樹上可是開滿了阿勃勒花,
如黃金雨那樣耀眼,無論夕陽或者晨曦,
都是想輕輕詠唱的詩篇。
五六月份,阿勃勒的到來也象徵是陽光的來訪,冷氣靜靜地運轉,我將許多帳單資料打進文書檔案裡頭。自從成為全職的家庭主婦後,過去在公司的全套技能全部落實在家務上。只要輕輕輸入搜尋資訊,我筆電裡頭的巨大資料庫就會為我作出一系列比較圖。
有時我還會端著咖啡,
靜靜看著圖表。
這是屬於我的平靜。
通過早晨到十點半一系列的忙碌中,
在與烈日太陽時間賽跑的競爭中將衣服晾好。
泡了一杯咖啡,加入製作好的冰塊,
一杯冰咖啡成為我每日最大的平靜中繼點。
靜靜欣賞這個家,
一塵不染的每個角落,每個細節。
這些點點滴滴都象徵著女人流逝的歲月。
其實內心根本不會在意多在網路商店上多買一件洋裝,
那就像是女人對男人的一種善意謊言。
看啊。我正開心地逛著網拍呢。
實際內心似乎已經漂浮到城市的某個角落。
我不確定是不是每個全職婦女都跟我有同樣的類似經驗。
即便是所謂的幸福有多少,
有時很想甩開門,
離開這座被稱做是「一生幸福」的宮殿。
哪怕是把我丟進垃圾堆裡也好,
就讓我好好一個人吧。
沒有人會關心我,
沒有人會在我耳朵旁提醒著什麼。
我不需要再當某個人的媽媽、
某個人的老婆、
某個人的媳婦、
某個人的某某某。
其實也不是想要多說些什麼抱怨,
這一切就像是精緻雕琢的藝術品一樣。
妳可不能砸它,這是妳的錯。
但妳可不能只是將它放著,這是妳沒有品味喔。
這是某一次走過風暴的我,
內心所做出的結論。
雖然時下的戲劇,已經展示了婚後,
女性還是能保持新女性自主性。
但這些再怎麼說,都只是某個編劇的一廂情願啊。
因為真正走過家庭生活點點滴滴的女人,
可不會寫出如此膚淺的單表面劇本呢。
生活可不是「自己覺得怎麼樣,就是怎麼樣。」
可不會因為妳多看一場電影、一本書、多瞭解一些什麼,
妳就能說服一個人內心幾十年歲月的觀念。
生活就是如此。
不是我說怎麼樣就怎麼樣。
不是妳說怎麼樣就怎麼樣。
很多事情都是從環境一點一滴堆砌而成的,
我們就是在妥協與不妥協之中的拔河長大以及終老。
所以,這些光陰就這樣瞬間從耳邊溜過了。
夫妻最終很難用一句愛或者恨一言以蔽之。
那中間涵蓋了許許多多的那所謂「犧牲」與「配合」。
我們都得從熱戀之中,互相接受彼此的習慣,
最後還得在那些習慣中挖掘出可能彼此還能吸引下去的特質。
這樣,難過的時候才不會太難過,
感傷的時候才不會太感傷。
高興的時候才會試著延伸拉長,
感恩的時候才會加倍知足。
該過的日子會一直重複上演。
空無一人的家中,
我有時就像另外一個哲學家。
當已經履行完妻子、媽媽的義務之後,
我還剩什麼?
於是我有時會發荒地建立我的圖表帝國,
將日常生活中所有能夠數據化的資料,
都成為另一種可以閱讀、分析的產品。
然而今天,我手中多了一張名片。
這是老公塞給我的。
當時其實我內心有股啞火靜靜燃燒,
這是什麼意思?
男人有時並不清楚自己某些小小行為,
會讓女人歇斯底里的發作。
某一種層面妳可以理解,
從來沒真正設身處地為妳想過的人,
當然會做出這種選擇。
妳很想說「要不要角色對調看看」,
那妳知道這只是於事無補的氣話,
最多只是讓兩人上床就寢的氣氛鬧得更僵,
隔天還要故作輕鬆自然地互道早安與再見。
他最常嚷在口裡應該就是那一句「我做這麼多都是為了這個家呢。」
妳會說「我當然知道。」
但是天生兩性在生理結構上的不同,
就會產生溝通、合作、處理事情上的差異性。
真的碰到一些事情時,他會故作鎮定地邀妳一起談談,
諸如「最近應該看看華洋的功課,他最近有點心不在焉的。」
他會用一種「我細心觀察出來的結果喔。」下一句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因為接下來就是「妳是不是要去關心一下?」
小時候學到的單字「關心」,像是正面的。
但長大之後,這個單字往往是負面的。
可惜的是,妳不能當著他的面問他:
「最近我們家裡開銷有點吃緊,你要不要關心一下自己的薪資了?」
當妳偶爾將朋友分享的資訊告訴他時,
他就會露出『這又沒什麼』的表情。
他會擺出一副「我只是因為某個原因才不能這樣啦。」
「要是怎樣,我也會一樣啦。」
「買xxx,其實也沒什麼。」
男人最痛恨自己僅存的價值輕輕鬆鬆地被踐踏,
但身為女人的我根本不是要見人眼紅,
我只是單純地分享生活中的人事物而已。
但光是如此,就足以殺死一個男人了。
他會開始滿腹抱怨,重複無聊的高談。
妳很想要他慢慢說,但千萬別糾正他了,
男人的自尊心就像是玻璃一樣,
輕輕一敲就會變得粉身碎骨。
「我那麼辛苦到底是為了什麼?」
妳只能再次用安慰的口吻鼓勵他,
虛偽的男人在追逐自己腦內不切實際的夢想時,
都會希望另外一半無條件的支持他。
可笑的是,情夫才不會跟自己的對象多談自己不足之處。
奇妙的是,我們都順應著這種思考方式持續過活。
只要變得能分享、能夠互相瞭解,
剩下的好像就是理所當然不是嗎?
男人從不記得自己要騙到一個女人之前,
自己有多像男人?
既然一開始就不足以成為真正的男人,
何以最開始就以華麗的欺騙進場呢?
這是我收到那張名片的種種疑問。
「這是什麼?」我盡量不說『這是什麼意思。』
「曉筠,我想妳需要好好休息。」這是他最近的口頭禪。
「這跟休息沒有關係吧?」
「其實這也只是我朋友的朋友引介的。我沒有其他意思。」
「我不懂。」
「妳最近好像很少跟詩雅她們聯絡。」
「你可以直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認為妳需要好好找一個人談談。」
「為什麼?」
「妳難道沒有注意到嗎?我認為──」
「認為什麼?」
「妳可以多出去走走,別只是在家裡啊。」這一句話使我勃然大怒。
「你其實不需要拐彎抹角的。」這是男人的通病,好像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妳好,實際上他想說的就是『你這他媽的瘋婆娘,去給我看他媽的諮商心理師』。
「親愛的,我沒有別的意思。」
「這樣有點傷人。我很清楚我自己。」
「真的嗎?曉筠。我覺得妳最近壓力好像有點大。」
「好吧。如果你是這麼想的話。」我不想再多說什麼。找人談談,就是不要找他談對吧,他有太多事情要忙,可沒時間聽我抱怨呢。
「別生氣,曉筠。」
「我沒有生氣。」
「我睏了,真的。明天還要跟日本客戶開會。」
「那你好好睡吧。」
「你要去哪?」
「只是喝杯水就回來。」
所有細節都看到了。
這男人的劇本想要一次處理兩件事,
一個就是要我好好去找人談談,不要發神經質,
另外就是希望我好好能在床上服侍他。
難道我要裝作「謝謝你,老公。你真關心我。」
然後他擁我入懷,機械式地完成發洩。
我走出臥室,眼角餘光看見他不耐煩地躺下。
我拿出冰塊丟進酒裡。
我是真的有問題嗎?
為了做個好妻子,
妳得在外頭接受他人的讚美。
「妳真的好好命喔。不像我們。」
「聽說你們家上次又買新車啦?」
「偉庭聽說已經要成為副理啦?真是厲害。」
「那間小公寓應該要換了,不是嗎?偉庭一定沒問題的。」
「你可要好好知足啊,有那麼好的老公。」
好像妳有什麼多的怨言,
就是罪該萬死啊。
這些都是我無法理解的大眾思維。
生活就是無法輕易地分離這些東西。
不像年輕的時候,
工作就是工作、
愛情就是愛情、
友情就是友情。
單純是越活越老,越想追求的夢想。
最後我還是來了。
無論內心攜帶著何種委屈。
那間像是會議室採光的房間裡,
擺著兩張大沙發。
他看起來有些過份年輕了。
雖然有著一系列華麗的文憑與經驗佐證。
我打從一開始過來,就是要抱怨。
我已經設定好方向。
我將他視為單純聆聽的對象。
「王小姐。妳所說的我都理解。」他誠懇地回應我,雖然我覺得這是屁話。
「真的嗎?」
「這是男女之間常遇到的狀況。」
「的確。」
「我說的不是內在心境。」
「什麼意思?」
「男女之間最大的差異,往往是環境價值觀造成的。」他認真地說:「在這個時代。時間才是兩性最大的敵人。」
「嗯?」我微微點頭,想聽他接下來想講什麼。
「歲月讓兩性產生了距離。」這句話刺耳地令人不能接受。
「老師……你是……認真的嗎?」
「聽起來真是刺耳不是嗎?」
「抱歉,我認為我今天──」我雙手緊握包包,無名火讓我有點想起身就走。
「妳想離開了?對嗎?」
「沒……沒有。」我說謊。
「別怕,我不是只有一個客人而已。」他這句話蘊含了很多意義。我不確定他是想趕我走,還是想挽留我,他接著說:「不如這樣吧。離開之前,我問妳一個假設性的問題。」他微微笑。
「什麼?」
「如果今天有個機會讓妳再重回到十八歲,妳會做什麼?」這就像是大眾社交課的討論題目,大家熱絡地回應自己的想法,最終還是一群中年人彼此在慰藉著自己青春流逝,智慧仍然是最棒的結晶。
「我不知道。」我沒想法。
「我意思不是要妳回到十八歲那個年紀去經歷高中。」
「什麼?」
「如果現在的妳。擁有十八歲的青春身體。妳會做什麼?」他的口氣相當溫柔,我已經開始懷疑他在對我調情,實際上我應該大他個五歲到十歲吧。
「不好意思,老師,這應該不是我們討論的。」我回應了一個相當制式的回答,但他制止我說下去。
「思考看看,王小姐。幻想又不是壞事。」
「這離現實太遠了。況且──」雖說不想去思考這種蠢問題,但是腦子好像會自己運轉些什麼。
「好吧。加入一些情境。假設妳回家睡著,隔天醒來,照著鏡子。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個人見人愛的少女,緊緻的肌膚、明亮的膚色、身材近乎犯規的美好。妳會想做什麼?」他邊說我邊感到耳根發燙,這種話說在他嘴裡就像是性騷擾一樣。彷彿他可以幻想我年輕的樣子,然後在廁所裡把我壓倒。
我內心有異樣的興奮,卻也感到被冒犯的不舒服。
「抱歉,老師。我認為這種問題已經超過了──」我起身,提起包包。我不知怎麼把話說完,我不想承認自己臉頰已經發燙。
「王小姐,這是一個好問題。妳可以好好思考。」他站起身要為我送行。
「另外──」
「嗯?」
「我為我的言行道歉。」他突然又開始紳士了起來。
「嗯……」我尷尬地點頭
「並且,我想對您的丈夫感到道歉。」
「我的丈夫?」
「是的。如果我是妳的丈夫,就不會傻傻地建議妳來看診了。」
「什麼意思?」我內心感到奇異的氛圍。
「如果一切都成真的話。妳會拋棄他嗎?」他問。
「什麼?」
「妳應該聽得很清楚這個問題。答案妳自己留著。」
他打開門,眼角寫著「歡迎我再來。」
我會再來嗎?
他伸出手,貌似要與我握手。
看在他最後重回紳士的份上,
我緩緩地將右手伸出。
下一秒,他用右手輕輕提起我的右手,
用他柔軟的嘴唇靠了上去,
他吻著我的手背,
我嚇得立即縮手。
當我想給他一巴掌時,
他那奇異的話讓我的手剎那失重。
「很可惜。倘若時間不是女人的敵人,男人可說是連一點機會都沒有啊。」他不像是開玩笑。
「我可以幫妳。想要聊的話,隨時可以找我。」
這是我離開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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