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千層麵烤好之後,並沒有如施了魔法般地膨脹。那離盆面幾乎兩公分的落差,因為肉醬滾煮時濺起的紅色茄汁痕跡,變得更加無法忽視了。
迪把手扠著腰、兩眼直盯著那盆千層麵…,「有了!」
他掀開冷凍櫃、拿出起司絲,毫不猶豫地大把大把倒進去,直接填滿那截最遠的高低差!一包剛拆封的起司絲瞬間見底,他這才滿意地將千層麵再放回烤箱中,直到表面融成一片黃得出油的起司海。
看到這裡我真心覺得迪把沒救了,要是當初老老實實地去對面買盒千層麵,也不需要用貴三倍的起司絲來補。
最悲傷的是,那盆千層麵裡,肉醬比麵多、起司比肉醬多,想也知道八成兩三口就膩到不行,不管客人有沒有點,最後都進到垃圾桶去了。
我和阿保上班之所以有說有笑,正是因為我們都在交換老闆的不思議事件。
不只餐點和飲料,這間咖啡店的管理也有非常大的問題。迪把覺得就我們兩名員工,所以從來沒打算制訂班表,休假日只要我們自己說好就行。
表定開店時間是清晨六點,但有時候我到了門還沒開,在門口站一會才看見迪把姍姍來遲;收店時間則依當天生意決定,如果接近中午店內還是冷清,他就會藉故回家睡午覺、推說懷孕中的老婆有事找他;要是偶爾他精神不錯,就會先打發我或阿保回家省鐘點費;假如當天生意忙亂,最後一定是我和阿保一起加班收拾。
貪小便宜的迪把還喜歡去對面超市買一些特價食材,自以為可以省下幾塊成本。特價的食材本來就不耐放,沒兩三天已經幾乎不能用,這時他就會急忙拿來做成其他的東西打算再賣出去。
那天他熬了一大鍋滾水,丟了大把的辛香料下去,再將一大袋幾乎發臭的綜合海鮮倒進去,頓時整個廚房臭氣沖天,他趕緊再倒半罐咖哩粉下去壓壓味。
他將煮熟的臭海鮮端到水龍頭下反覆沖洗,直到他自認為聞不太出異味,接著加入一堆佐料和麵粉捏成圓餅再拿去油炸。他試吃之後露出自信的微笑,轉頭問我要不要嚐嚐?我說我在減肥。
櫃檯上的小立牌寫著:「限量酥炸海鮮餅!」他要我努力向客人推銷。
店裡的菜單就和他的手路菜一樣荒謬。
據說目前的菜單,是兩位老闆花了一周時間一起討論,增減後並重新定價過,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毫無邏輯可言。
例如同尺寸的咖啡品項均一價,大概是方便他們算帳,無論黑咖啡或是拿鐵都一樣貴,但其實最終極的點法是:單點牛奶和濃縮咖啡,總價更便宜、牛奶更大杯!
這種情形也適合直接套用在餐點上,好幾次客人不解地問我:「為什麼你們套餐的價格比單點加起來還貴?」
我向客人眨眨眼,心照不宣。
「那,這個海鮮餅好吃嗎?」客人指著立牌問。
我雖然點點頭,卻用嘴型示意他不要點…。客人笑笑地拿了一瓶可樂便結帳離開。
只要迪把在店裡,我的員工餐就是生菜沙拉、果昔和水煮蛋,什麼新鮮吃什麼,重點是不用經過他的手;他不在的時候,阿保就會幫我準備起司、培根、炸薯餅或任何我想吃的漢堡、鬆餅、三明治。
迪把不知道會不會懷疑我怎麼都瘦不下來?
上班兩個禮拜左右,漸漸接近聖誕檔期,街上遊客明顯感覺多了起來,當然店裡也更加忙碌,這時我才第一次見到另一名老闆,佔大股的老闆。
大老闆來自土耳其,叫做阿榮。他和迪把是認識多年的好友,兩人合力出資將咖啡店頂下來,簽了九年的合約。阿榮本身還在高級飯店裡兼差當服務人員,只有沒班的時候才會進店巡視或是假裝要幫忙。
那陣子每天最忙碌的時候,表面上我們有四個人在工作,但兩位老闆的加入只是不停在扯我和阿保後腿;他們工作的節奏不對、餐飲的品質不好,甚至連收錢算數都不太在行,而且那對哥倆雙雙自視為老闆,洗碗和打掃幾乎一概不碰,一旦過了餐期尖峰時段,他倆便前後拍拍屁股走人。
當時我一邊在積極爭取另一個工作機會,如果面試通過,有望進入某飯店新成立的甜點部門上班,我和該飯店經理約好聖誕檔期結束再會面詳談。
瘋狂的假期過後,街面上稍稍恢復平靜,那天我打算準時下班後,先回家稍做梳洗,帶上作品集再前往飯店面試。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