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颱風天的鬼故事

我們都說台灣是「婆娑之洋，美麗之島」，正說明了位處亞熱帶的台灣，四周圍繞著太平洋的海水，熱帶海洋在夏季高溫下吸足了熱量，形成熱帶氣旋，氣旋繼續吸收海面的溫度而逐漸壯大，起了風暴，於是有了颱風，一路橫掃香港、菲律賓、台灣、中國東南沿海，乃至於日本、韓國，所到之處均風雨成災。

自從專櫃人員工會開始推防災假入法之後，每當有颱風成形的新聞出現，工會秘書處就開始轉貼新聞、密切注意颱風動向，不是為了準備防颱、躲避颱風災害，而是為了迎向颱風，準備開記者會、關注專櫃人員在颱風天出勤狀況，甚至進行立法遊說、施壓等等，「追逐暴風雨」對工會秘書處來說，從來不是一個浪漫的比喻，而是真實的工作日常。

台灣的六到九月間，正值好發颱風的夏季。颱風來臨前，因為下沉氣流的關係，氣候更是悶熱難當。當新聞播報颱風可能成形的消息時，學生與公家機關人員都關注著人事行政局是否會發布各地停班停課的消息。但是對私人企業、特別是服務業的員工來說，人事行政局的命令並不算什麼，老闆才是最大的。所以，專櫃人員工會在走訪各大百貨發放文宣時，也順道訪問了會員的「風雨心聲」！

「當然要上班，不會有討論餘地啦！百貨公司叫你來上班就是要上班啊！」幹部小安（化名）聽到工會秘書處「颱風天是否出勤」的提問時，立刻這麼回答：「都是百貨公司單方面通知我們要上班，差別只是個別百貨公司的習慣不同。有的百貨公司會通融你因為風雨而遲到，但有的百貨公司還是會要求準時抵達，還會對專櫃人員照平常的遲到、空櫃規定那樣罰款。」

如果風雨真的很大，專櫃人員何不直接拒絕出勤就好了呢？「怎麼可能！」幹部小葳（化名）說：「如果百貨公司要求出勤，專櫃人員通常都無法拒絕，不然可能會被秋後算帳，用工作規則罰款更是家常便飯。」

「不過還好啦！不會太臨時，颱風天要上班都會事先跟我們講。」雖然颱風天要上班已成常態，認命的會員嘉嘉（化名）還是幫百貨公司說話。

「我第一次在颱風天出門上班時，還不滿十八歲，只能騎腳踏車。」幹部阿傑（化名）回憶：「雖然人事行政局已經宣佈停班停課，但老闆還是說當班人員要照常上班。我剛出門的時候還無風無雨，但下班時，風雨已經大到穿雨衣也擋不住雨水、腳踏車也騎不動，我就這樣被卡在半途回不了家，幸好有好心的公車司機路過，看到了我，就開車門讓我連人帶車地搭他的車回家。」

據專櫃暨銷售人員產業工會在2017年的調查，過去兩年颱風侵台期間，每次均有高達七成的專櫃人員被要求出勤，2016年尼伯特颱風來襲時，遠東旗下的SOGO和大遠百更要求95%以上的櫃哥櫃姐出勤。因為人事行政局停班停課的命令其實只及於公部門，至於對私人企業員工防災的保障，只有《天然災害給付要點》說如果員工因天災而不出勤，企業「宜」不扣發工資，這根本毫無強制力可言！服務業的雇主們往往不希望天災造成生意上的損失，於是便要求員工繼續上班，把企業經營的氣候風險轉嫁到了員工的通勤風險上。

「不過其實有時候即使政府宣佈停班停課，結果隔天卻是大晴天，氣象預報也不是那麼準，所以老闆視情況要求員工去上班，也是合理的。」小安雖然抱怨百貨公司總是單方面要求專櫃人員上工，但還是很為公司著想。不過「停班停課」應該是一種「規避風險」的概念，而不是給勞工、學生的福利，是為了保障人民生命財產安全而做的保險措施，畢竟天有不測風雲，如果勞工的生命財產安全要仰賴經營者對氣候風險的判斷，那實在太不保險了，畢竟經營者的眼睛應該還是不會有氣象預報準確。

「約三年前有一次颱風天來上班，剛好那天客戶要貨，但是因為我工作的那間百貨公司沒貨了，必須到另一間百貨公司的專櫃去調貨，可是外面風雨很大，樓管竟然跟我說客戶至上，應該要風雨無阻，要我坐捷運去調貨。還好後來我的廠商公司告訴我說以後再遇到這種事，就不要管百貨公司了。」會員小魚（化名）說起自己在颱風天不但要上班，還要冒著風雨去調貨的經歷，仍然心有餘悸。

像小魚那樣沒發生意外，算是運氣好。2015年蘇迪勒颱風襲台時，台北新光三越就有一名專櫃人員下班時遭掉落樹幹砸中頭部，顱內出血而住進加護病房。當時工會也聽聞有會員在冒著暴風雨下班途中，被因風飛起的鐵捲門打到；也有不少會員曾經因天雨路滑而滑倒，造成瘀青、擦傷、閃到腰，或騎車通勤時摔車等。

如果專櫃人員辛苦地冒著風雨來上班，公司會多補貼一些薪水嗎？「薪資照常，沒有雙倍薪資這回事，不過會補助我們交通費。」會員紅玉（化名）彷彿覺得廠商還願意補貼交通津貼就已經算很好了。會員凱琦（化名）也覺得：「至少我們有時候會因為風雨太大而提早下班，不會因此而被扣錢。」

在現行的《天然災害發生事業單位勞工出勤管理及工資給付要點》中，對颱風天出勤的勞工是否可以有額外津貼，的確只有無硬性規定的「應雇主之要求而出勤，雇主除當日工資照給外，『宜』加給勞工工資，並提供交通工具、交通津貼或其他必要之協助」，但是在上個會期，已經有不少立委提案，認為應該明定雇主如果要求勞工於颱風天出勤，工資應加倍發給（如鍾孔炤等人提案第18968號，蔣萬安等人提案第19503號，劉建國等人提案第19051號等），可見勞工的辛苦，大家都有看見，民間也有共識，認為應該要對在颱風天出勤的勞工加給工資，以慰勞風雨無阻去上工的勞工朋友們！

「如果風雨實在太大，百貨公司有時候也會讓我們提早下班，但是那時候往往是風雨最大的時候，回去也很危險啊！」幹部阿琳（化名）說。所以百貨公司這種提早下班的「恩惠」，其實有跟沒有一樣。

「某次颱風來襲，下班的時候風雨大到我必須得自己叫計程車和家人接送回家。」小安說。難道不能請百貨公司協助交通問題，讓專櫃人員都能平安回家嗎？小安回答：「我們家廠商的交通費可以實報實銷，所以還不錯，但我知道其他公司是不一定會給津貼的。」

還好有些在百貨公司設櫃的廠商也不滿百貨公司在颱風天罔顧人命、要他們櫃上的專櫃人員去上班。小魚就說：「百貨公司不會幫忙啦！還好我們家廠商會幫我們叫計程車。」

專櫃人員工會曾經訪問過一位文創廠商的負責人珍妮（化名），她因為百貨公司颱風天不打烊的政策，而必須自掏腰包付給自己公司的專櫃人員通勤計程車費與颱風天出勤加倍薪資。她氣憤地說：「我們設櫃的那間百貨公司全年都不休息，颱風天如果沒有另外公告的話，一律要上班。」不過這位雇主也試圖跟百貨公司溝通：「像我這種非典型進駐的老闆，大部份都蠻反骨的，一定會進行抗爭或溝通，有的老闆還會直接空櫃。但是廠商抗爭也要付出代價，就是百貨公司會把你換到不好銷售的位置，或用一些協商上的小手段，讓你日後很難過。我作為雇主，只能盡量彌補員工的委屈。」

曾經擔任過連鎖超商店長的阿傑，在當店長時，也是個會給在颱風天給出勤的員工雙倍工資的好心老闆，但是他也覺得吃力：「『全年無休』是加盟主對總公司的經營承諾，這我們沒辦法，而且總公司給加盟主的資源也不多，所以我只能壓縮自己的利潤給員工，但勞工權益不能只靠加盟主自己的良心，如果防災假能正式立法，加盟主就可以為員工爭取更好的待遇了。」

珍妮進一步說：「台灣百貨業整體的業績狀況都不好，颱風天也不會比較好做，更何況還有網路購物的競爭，所以我認為百貨業應該要改革。我蠻希望可以有法令規定全部的百貨公司在颱風天都不准開，不然如果把責任都丟給我們自己去跟百貨公司協商，很難有解，因為廠商不可能告百貨公司，不然以後都不用跟百貨公司做生意了。消費者的消費生態改變了，百貨公司也應該要有改變！」

颱風過後，天邊抹上一道紅色雲彩，天下太平，但是專櫃人員的身心仍不太平，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度過下回颱風天。

或許是老天知道台灣人、特別是工會開始在討論防災假立法的事吧！這幾年的颱風經常是與台灣擦身而過，或是雖有豪雨災情，但較少聽聞專櫃人員因颱風天出勤而死亡的重大事故，但是專櫃人員被迫冒著風雨出勤、在風雨最大時回家的情況一直沒有少過。不是一定要等到有人因意外死亡而變成鬼，而是「颱風天強迫出勤」本身就已經是個鬼故事，對專櫃人員、乃至於廣大的服務業員工而言，都是強迫人違反對危險的避難本能、風雨無阻地去上工。

很可惜，儘管立法院曾經有多個委員及黨團提出防災假版本，但仍然沒能將防災假正式立法。你還聽過什麼颱風天鬼故事呢？讓我們一起想想如何扭轉鬼故事，重新為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