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唱卡拉OK吧] 去吃聖代吧

本文為日本電影《去唱卡拉OK吧！》衍生，為岡聰實視角，電影情節主軸與人設，３９／１４的年齡。有私設與可能解釋違，還請慎入。

〈去吃聖代吧〉

成田【今天也去唱卡拉ＯＫ吧！結束有件事要拜託你】

岡【什麼事？】

成田【來了就知道了，好期待】

 　　自從上次給了歌單，狂兒哥就開始研究那些歌曲，一首一首試唱給他聽。在研究〈歩いて帰ろう〉時，狂兒哥隨口提到最近上映的一部電影，主題曲也是同一位歌手所唱，是歌手和作家共同創作出來的──聽著居然還有這段故事，他非常驚訝。

　　「高中那時候，我有想要去唸文學系呢。不過後來想想不唸也罷，人和生活更難讀嘛。」

　　岡聰實想起他說起名字時的側臉，只問平常會去看電影嗎？

　　「嗯？會呢，想要聽人講話又不用講話的時候，而且電影都有可以預測的結局嘛。」

　　想要聽人講話又不用講話？待在家看電視不也一樣嗎？「狂兒哥為什麼會去看電影啊。」

　　「為什麼啊──組長有一次要大家都來看一部電影開始的吧。」

　　「……黑道也會包場嗎？」那家電影院豈不戒慎恐懼。

　　「那部很喜歡啊。所以啊，之後想到有空的時候，就會走進去看。」

　　「哦──是哪一部？」

　　「嗯，一時忘了……只記得是跟山有關，但沒有看到山的電影。」

　　「……喜歡的電影也會忘了名字嗎？」

　　「如果沒有反覆去記，很容易就會忘了呢，大人就是這樣。聰實君呢？」

　　「學校有電影社，我會跟社長邊看電影邊討論。」

　　「誒──好青春啊，那以後就可以跟聰實君一起去看電影了。」

　　「……在電影院只會給人造成困擾，請不要這樣做。」

　　什麼啊，一點關聯也沒有……雖然這個提議聽起來還不壞。

　　原本以為只是閒聊，但下次見面卻遇到卡拉ＯＫ天國無預警休業，岡聰實本來想回家，成田狂兒就邀他去看那部電影。改編自小說，歷經十年光陰，穿插了十個角色跨世代的家庭故事，岡聰實很意外是這樣的電影，他以為不外乎是動作片或……喜劇片。在電影社看過不少電影的他，這樣現代的文藝片步調雖慢，倒也能看得興味，而且電影票、吉拿棒、特大爆米花與可樂都是狂兒哥先買好，說「招待老師這是應該的！」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

　　看完電影的閒聊回想起來也很有意思。「狂兒哥相信命中註定吧。」

　　「完全是肯定句誒──聰實君是不相信的那一派吧？」

　　「清楚認識後再作決定，才會知道什麼選擇最好不是嗎？」

　　「啊，真會戳人痛處哪──包括跟我去唱卡拉ＯＫ嗎？」

　　「……算是吧。」

　　「真的？聰實君真有討人歡心的才能哪。」

　　「……我又不是為了討好你。」只是沒有必要說謊。

　　「嗯？所以才開心哪！」

　　「……」

　　雖然常常搞不懂這個大人在想什麼，但收到訊息的時候，岡聰實心裡還是產生了期待。

　　但這次不是去看電影。成田狂兒載他到了一間家庭餐廳，他下車，看到門前的秋日限定，就轉頭向停車的成田狂兒看去，後者注意到他的視線，對他露出了笑容，還比了一個ＹＡ。

　　兩人對面而坐，店員很快就來將菜單展開，簡單介紹一下後就離開了，他正躊躇，成田狂兒便道：「我有問題想拜託老師！這就當作課外輔導，想吃什麼就點吧！」

　　看著成田狂兒又變出合唱手冊一臉懇求，岡聰實有些無言，

　　「狂兒哥……還留著這個啊。」

　　「是聰實君親手給我的，上面還有寫老師的名字，當然要好好保存啊。」

　　又在這種時候叫他老師……當過小白臉的男人都這樣嗎？

　　回想起來，狂兒哥雖然是黑道，距離感跟他的人一樣難以理解，有時候又幼稚得比他還像小孩，卻比他以為的流氓混混更重視禮節，甚至比爸爸……更老派，所以跟上次看電影一樣，應該沒什麼特別的吧？「……那就、謝謝狂兒哥。」這裡算是滿平價的，如果是上課，讓社會人請一餐應該還好──雖然是黑社會啦。

　　「不用客氣，是我該謝聰實君哦。」

　　他點了牛肉蛋包飯和柳橙汁。狂兒哥點了炸薯條、咖啡和……秋日限定的甘栗聖代。

　　店員把點單拿走後，他撐著頭看向對方：「……狂兒哥，想吃聖代的話，找別人，或自己來也可以嘛。」狂兒哥看起來不像是無法忍受孤獨，或在意他人眼光的人。

　　「嗯──？我就只想跟你來吃啊，所以說啊，聰實君就當作是陪我，想吃什麼就點吧。」

　　裝傻失敗就乾脆撒嬌，岡聰實淺淺吸了口氣忍住笑，心道：是只有我這個國中生才會跟你到這裡來吧。「這樣就夠了，我還得回家吃飯。」

　　「『我還得回家吃飯』，好懷念啊，大概有二十幾年沒有說過這句話了。」

　　「……好像中年大叔。」

　　「是這樣嗎？」成田狂兒一臉大受打擊：「對聰實君來說，我已經是中年大叔了嗎？」

　　「過了40歲就是了。」

　　「那還好，我還有一年。」

　　「不回家吃飯，那狂兒哥以前有跟家人在外吃飯嗎？」

　　「嗯？還真的沒有那個機會呢。我爸只喜歡一個人吃飯，後來京一和京子都在努力成為大人，幾乎不會跟家人一起吃飯了。」

　　岡聰實想起自己正在念大學的哥哥，點了點頭，說出了那時候就想確認的：「所以狂兒哥是家裡最小的嘛。」

　　「聰實君的表情像是在說一點也不意外。」

　　配上嘟嘴還真是增加了說服力啊。為了再次忍住笑，岡聰實指了指那本合唱手冊，道：「是什麼問題？」

　　在合唱手冊的筆記頁畫了口腔示意圖，岡聰實解釋著真音和假音的發聲位置，看成田狂兒一臉努力理解的表情，下意識避開了解釋聲帶閉合與否的差別，卻在對方說「有聰實老師教導，我覺得自己進步了很多，真的不能唱〈紅〉嗎？」時皺起眉頭，就在這時，餐點送來了，中斷了成田狂兒閃閃發光的眼神──目的是這個嗎？等店員離開，岡聰實無奈地吐了口氣，道：「常用假音唱歌容易讓聲音損壞，狂兒哥不想失去『美聲』的話，請再好好考慮。」

　　本來以為成田狂兒又會夾纏不清，但不知怎的，對方看了他一會，就夾起一大筷子的薯條到他的飯上，「吃吃看？」

　　終於理解了嗎？岡聰實也不想再多說，他們安靜地各自吃了一會，成田狂兒以「不餓」為由，把大部分的薯條都給了他，外酥內軟，帶有些許的辛辣，超出想像的好吃。接著才送來了聖代，還有兩支湯匙。聖代非常華麗，至少有三層的裝飾，店員用稍快而清晰的語速作了介紹：第一層是「栗子泡芙」、「原顆蘭姆酒糖漬栗子」、「栗子冰淇淋」、「白芝麻冰淇淋」還能一一辨識，因為他有些心不在焉，第二層到「手工白玉」就開始分神了，最後只記得第三層有「中深焙咖啡凍」。店員離開後，成田狂兒順手把湯匙遞到他手中，道：「這家的巧克力非常好吃，但不要挖到咖啡凍喔。」

　　他下意識地問了：「為什麼？」

　　「沒有糖很苦，而且可以的話晚上好好睡覺，不要失眠嘛。」

　　「咖啡凍而已，狂兒哥太誇張了。」把他當小孩嗎？他有點不高興道，成田狂兒卻露出看起來很開心的笑容。

　　「說得也是，不愧是聰實君。那就吃一點看看？」

　　不自覺看向那本還放在桌上的合唱手冊，岡聰實想起這三年、今年暑假兩個月天天練唱的日子，為了保持最好的狀態，他戒掉全部的炸物和甜食冰品，卻怎麼也無法阻止喉嚨的緊繃、聲帶的變化，更擋不住喉結的突起──

　　他沒有特別期待長大，卻怎麼也沒想過，居然是如此的無能為力……

　　「謝謝，我開動了。」他從善如流舀起一匙聖代，一邊聽狂兒哥像專業店員指著是什麼配料和冰淇淋──反正現在不練唱了，薯條，聖代，跟黑道去唱歌吃飯看電影，既然不排斥，那就沒有拒絕的理由。

　　吃完後要準備離開，岡聰實站在門外等成田狂兒結完帳後向他走來，後者卻在最後加快了腳步，他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帶著離開了門，讓另一位客人走進來──經過的步速尋常，掃過眼角交會的那一眼熾白卻如雷擊，直到坐上了車，習慣性地繫安全帶，車子向前行駛了，他才回想起那是一股辨識的、不安的直覺──跟第一次遇到狂兒哥時有些相似，所以他轉頭注視──成田狂兒一臉熟悉的微笑，令他安穩了下來，便道：「那位是？」

　　「聰實君不會怕吧？」

　　「不會。」回想起來是應該怕……但有狂兒哥在。當他這樣說時，成田狂兒露出佩服的神情，隨即又用那種嚴肅的笑容道：

　　「那個人剛長途旅行回來。」

　　「旅行？」

　　「是呀，地獄。」

　　「……」那口吻讓岡聰實想到「黑心企業」、「都快變成外星人」的故作輕鬆，又聽成田狂兒續道：「以後看到類似的人，聰實君多一點心比較好，重新適應要花時間，心情不好就會被出氣了。」

　　「……狂兒哥怎麼知道的？」

　　「嗯？大概跟你能聽出哪裡走音一樣吧？」

　　「……有去過嗎？那個地獄。」

　　「我嗎？沒有喔。所以現在才能獨佔老師嘛。」

　　他吐息，然後皺眉，刻意忽略掉最後那句話，「你會跟他們接觸嗎？」

　　「常會啊，有些原本是普通人，回來之後黑心企業也是一個選項嘛。老爹還會讓他們去看那部電影。」

　　「電影？就是那部跟山有關的嗎？」

　　「是啊，有時我也要一起看，這部是看最多次的吧。」

　　「看那麼多次，不會無趣嗎？」

　　「喜歡就不會喔。」

　　不記得片名，卻能一直看下去，為什麼狂兒哥的「喜歡」都這麼奇怪？「……那狂兒哥喜歡什麼地方？」

　　「嗯──看的時候覺得好像被理解了，我兄弟看到一半都一個一個在哭──但有的時候，尤其最近總會想起來，然後覺得，啊，原來是這樣啊。這種感覺。」

　　「……」他確實不太懂。那些和栗山看的經典電影，他只是像乘著船去旅行，在船上垂釣，偶爾釣到一條有意思的魚──但大多時候，電影裡角色的喜怒哀樂，對他來說就是另一段難以理解的人生而已。

　　說起來，跟這個人認識的過程也很像。

　　「那……有哪句話讓你印象最深刻的嗎？」

　　車子駕駛過一條長長的路，直至紅燈停了下來，沉默卻延續得更長。是太多了，沒有，還是又想不起來？岡聰實正想著，希望以後看電影不會這樣時，成田狂兒隨著綠燈往前駕駛，終於發出了聲音：

　　「嗯……大概是這句吧？『承認已經過去，才能重新開始。』」

　　「……是說要懂得放棄嗎？」

　　「啊，真聰明呢。不過這句話對聰實君來說沒有用吧？」

　　「為什麼？是在說我很無情嗎？」

　　「是說你只要想清楚了，就能下定決心。」

　　「……」要是這樣的話他早就在發現問題時就離開合唱團了。「一般人不是都這樣嗎？」

　　「不是每個人、每個時候都能那麼勇敢喔。所以做不到的話，就只是做不到而已。」

　　「……」

　　「哈哈，聰實君覺得很像廢話吧？」

　　「……」他是不懂，最不懂的是這個人明明笑得很開心的樣子，他卻感受不到一點愉快的情緒。

　　「到囉，聰實君。」

　　大概因為這樣，他搶在狂兒哥道別前開口：「……可以換狂兒哥幫我一個忙嗎？」

　　今天的陽光很好，溫暖而明亮，還沒有接近黃昏的微弱，微風吹來卻十分舒爽。岡聰實指著行道樹上的鳥兒，對成田狂兒道：「我認識的人只有狂兒哥最高──可以幫我拍一張鳥的照片嗎？」

　　「在下非常樂意為少爺效勞。」

　　「什麼啊。」這又是演哪一齣──不過看起來……心情好多了。

　　任務很快就完成了。點開剛拍好的照片，在網路搜尋了一下發現與目標不同，讓岡聰實「啊」了一聲：「不是啊。」

　　「嗯？聰實君在找什麼？」

　　「小時候跟我爸爸出來散步看到的，有一種鳥，牠們會對另一隻鳥揮手。」

　　「揮手？」

　　「翅膀，」他白了在笑的對方一眼，「聽說那只對伴侶這麼做，用來示警的……我後來找了很久，才知道那叫白頰山雀。牠們很聰明，會依據環境的不同改變叫法。」

　　「所以這個不是囉？」

　　當然不是。「應該不是，這種鳥應該是『日本鶺鴒』，又叫『搖尾』，一般的鳥不是跳躍著走路嗎？這種鳥就……」

　　岡聰實還沒說完，在樹上被拍的一隻鳥就降落地面，黑色的頭頸，白色的身體，眼睛上面有一條白色的眼線，牠左右顧盼了一下，就抬起兩隻細長的腳，小碎步往前走，偶爾停頓一下，長長的、有著白邊的尾羽還會隨著步伐上下晃動，姿勢非常魔性，兩人都不自覺地保持一段距離跟在後面。那鳥像是不怕人似的，搖搖地往前，一度停了下來，忽然轉了個彎，加快速度離開了他們的視線範圍──再趕過去時已經鑽進公園，失去了蹤影。

　　「跑好快。」

　　看見成田狂兒有點遺憾的表情轉頭看他，岡聰實忍不住笑了，道：「狂兒哥，只要有人追，牠們就會跑，不過牠們常常成群待在樹上，坐在這裡從這個角度可以看牠們，但不會讓牠們有威脅感喔。」

　　循著他指的方向，兩人一起坐在欄杆上看鳥兒在樹上忽高忽低呈波浪狀起伏的飛行，不時發出「tsee-tsee」的叫聲。

　　「鳥的歌唱是絕對的才能吧，就跟聰實君一樣。」

　　「……這是鳴叫，和鳴唱不一樣，鳴唱是為了維持領地和求偶，也跟人類不一樣。」

　　才能嗎……現在高音唱不上去的他，差不多就是一座失去作用的鋼琴；這些鳥兒歌唱的音高，應該是數學算不出來的吧。他用眼角瞥見成田狂兒傾聽時近乎虔誠的側臉，即使練唱，也每次都要唱〈紅〉，也許狂兒哥才更像這些鳥，唱得再難聽，還是堅持想唱的歌，這種對回憶無法忘懷的熱情才是一種才能吧。

　　無法面對就躲起來逃避的他，又堅持了什麼？

　　「咦，有分別嗎？聰實君好厲害，連對鳥都這麼清楚。」

　　狂兒哥的聲音中斷了他的思緒，「小時候跟我爸出來散步，他都會告訴我這些奇怪的知識。大部分我都忘了，只記得一些而已。像是剛學走路的時候，他為了鼓勵我，陪我各種『動物走路法』。」

　　「嗯？」

　　「幼稚園每天不是都有走線的活動嗎？因為我走得很少，我爸為了用各種動物的走法讓我多練習，所以傍晚帶我出門的時候，就帶我去看鶺鴒。」

　　「聰實君跟爸爸的感情很好呢。」

　　「是這樣嗎？」

　　「你們會聊小時候的事，才會記得那麼清楚吧。」

　　「狂兒哥難道不是嗎？」

　　「我嗎？我小時候都自己到處跑，不需要我爸陪喔。」

　　「……我爸爸有時候像小孩一樣，還會要我陪他走……啊，狂兒哥要走走看嗎？」

　　「誒？在這裡嗎？」

　　「反正沒人。」

　　岡聰實這麼說著，一邊離開坐著的欄杆，把手臂展開，然後回頭看著成田狂兒沒有遲疑地笑著走過來，跟他做了一樣的動作，他吐了口氣，道：

　　「要踮腳走喔，就走到那條白線吧。」

　　於是兩個人一左一右伸展手臂，像兩隻鶺鴒般並肩緩步向前，各自專注地在走自己的路。沒過多久就到了白線，他就聽到成田狂兒道：

　　「跟走鋼索不一樣呢。」

　　「又沒有線，而且走歪了也不會掉下去啊。」

　　遠遠有家庭主婦的身影過來，岡聰實收回原本的姿勢，忽然覺得有點赧然，卻發現一隻手撫上自己的頭頂──就那樣輕輕的掠過就收回，快得猶如錯覺，「謝謝你，聰實君。」

　　他抬頭望向對方真的非常愉快的笑容，然後偏過頭去，「……我要回家了。」

　　「下次見。有機會再去吃……聰實君不討厭草莓吧？」

　　「……不會。」

　　「那下次來吃草莓聖代吧，超──好吃的喔。」

　　他對長大並不怎麼期待。

　　但如果長大代表可以遇到各式各樣的人，例如，像狂兒哥這樣的。

　　那或許，不是一件壞事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