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沒有冷也沒有熱,只是空氣中,淡淡的紫氳色,讓氛圍感覺微涼。
感覺…對了,就是感覺,喚起我已經跟著菸蒂鬼走遠的意識。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柑仔糖」。
就在我被菸蒂鬼迴路般地重複話語,惹怒到流下不爭氣的淚水時,這個約莫四、五歲大、拿著菸蒂亂丟人的小男孩,用那種做了什麼壞事的神情,盯著我看了很久,然後,慢慢的走過來,以飛快的速度,在我手中放了一顆黃白相間的柑仔糖之後,又跑回離我約莫兩公尺遠的地方,盯著我看。
我們就這樣,用眼力對峙了一會,菸蒂鬼舉起一顆綠白相間的柑仔糖停在眼前。
一,… 二,… 三,… 約莫三秒鐘,然後放入口中,似乎是在告訴我,糖果是可以吃的。
我將糖放入口中。不知為何,酸酸甜甜的柑仔糖,讓我的眼淚再次決堤了。真氣人!
面對止不住哭泣的我,小男孩吃驚地跑過來,又在我手中放了五、六顆不同顏色的柑仔糖。
望著小男孩突如其來的反應,我忍不住笑了。我被「柑仔糖」的善意溫暖了。
「謝謝你。」我尷尬地說。
「謝謝你。」菸蒂鬼重複說。
我回頭看了一下,數公里的樹叢外,正在撤離外景道具的工作人員。
我閃過了一些念頭。
也不過就是數分鐘前的事,就在導演被菸蒂燙著時,菸蒂鬼就躲在導演後方,一個不到五公尺見方、類似安全島的小片綠地矮樹叢後。我跑向拍攝現場,想要抓住他,但現場工作人員似乎視而不見我的英勇義舉,而且對我的叫喊也假裝沒聽見。我一邊悲嘆都市人太冷漠,一邊跑進這個從外面看起來小小的安全島綠地,後方竟然隱藏著一片遼闊。
我再次回頭望著數公里的樹叢外,最後一輛載著道具開車離去的小貨車。
什麼時候,自己已經走得這麼遠了?
但這些念頭,沒有停留太久,有一個聲音打斷了我正在秤著的念頭們。
「弟弟!」
我回過頭來,菸蒂鬼正跑向不遠處的小緩坡上,一位約莫七十多歲的老爺爺身邊。
原來菸蒂鬼是有家人的。
「新朋友嗎?」老人低頭,溫和的問著。
小男孩用力的點了一下頭。
我察覺到自己升起一股「成年人定義友誼方式」的羞愧心。
老人家朝我點點頭示意:「我們正在泡茶,要不要喝一杯茶驅寒?」
驅寒?!這不正是太陽高照的夏日嗎?
但另一件讓我更在意的事是:明明他就站在遠遠的那一方,用很輕聲的方式在說話,而我聽起來卻像是…面對面那樣的清楚。
不過那個清楚,不像是我們平常講話那樣,逐字逐句的說清楚。而是所有的字,一整句像字幕一樣,一起出現。
但你不是看見,是聽見,而且清清楚楚。
好吧!我再舉個例。就像彈鋼琴時,左手彈奏的低音譜和弦,雖然是在同一個節拍點上,同時壓下數個琴鍵,但鋼琴師卻能在當下,清清楚楚的解讀出和弦中,組成的音符那樣。
菸蒂鬼站在老爺爺的旁邊,遠遠的向我招手,看起來,就像一般的小男孩一樣可愛。
失去記憶的我,無處容身的我,跑向前去。
似有意,又無意的,拋下先前的那些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