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盈與自在：「三千院」的石地藏
一直都很喜歡小沙彌的塑像，那可愛樸拙的樣子，每每惹人憐愛。行程計畫的過程中無意間發現了京都三千院裡頭石地藏的圖片，那天真無邪的輕盈與自在，除了讓人心嚮往之，幾度翻看資料的過程中，更是有個疑問逐漸在心頭發酵，在成長過程中，我們究竟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談到三千院，其自古以來就是貴族及修練者遠離世俗隱居之地，友人在行前帶回了第一手資料，請我們務必將其安排到行程中。也在這樣的機緣之下，才開始認識三千院，這個天台宗五門跡之中最古老的寺院左傍律川，右依呂川，不僅擁有豐富的大自然景觀，眼下更是紫陽花盛開的季節。而所在地「大原」，更是遠離塵囂，保有鄉野的特色。凡此種種，無不讓人心動。
也因此旅程中，刻意安排一早便從京都搭乘巴士出發，前往這心繫的景點。下車後，沿著呂川前進，水聲潺潺、涼風徐徐，夏天的酷暑彷彿遺留在京都。無怪乎，這兒曾是貴族們的避暑勝地。走進三千院，不同於過往的經驗，遊客必須自己拿著鞋子穿過廊道，走過客殿，然後來到著名的宸殿。原本還納悶著，是否得要拎著鞋子走完全程，沒想到一個轉身，從宸殿往外探，那一整片的綠，就這麼毫無預警地闖入眼眸，讓人有置身幻境的錯覺。
稍稍回神，驚嘆之餘只想立刻走進那奇幻的美景之中，差點忘了鞋子不在腳下而在手上。日本的寺廟中，庭園造景原就佔有一席之地，可是眼前的開闊，不僅讓人心曠神怡，杉樹與青苔更是極其精彩地詮釋著夏綠的層次與豐富。想想，夏天真的是屬於綠色的季節，也是樹木與青苔得以躍上舞台盡情發揮的時刻。可人們卻往往著迷於春天的櫻、秋天的楓與冬天的雪。可看著眼前的美景，當能明瞭夏綠與其他三個季節相較可也不遑多讓。
眼前的有清園是日本的茶道家金森宗和所打造，對許多人來說第一次接觸到金森宗和的作品大都是參訪金閣寺時，那座引人注目的茶室夕佳亭。這位江戶初期的茶道家，茶風柔和優美，遂有「美人宗和」之稱。有清園給人的感受正如同他的茶風一般，輕柔優雅。那一抹綠像是微風，輕拂著內心。而空氣中飄揚的水氣，在揉合著草木清新的氣味後，則帶來嗅覺的活躍。走踏其中，視覺與嗅覺的交互作用，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暢快，讓人輕揚了起來。也在此時，陽光趕來湊合，光影讓杉樹與青苔有了對話的空間，而風的唱和更讓那一幅幅的美景活絡了起來。浸淫在其中，關於夏天遂有了不同於以往的體悟。
也就在腳步自在輕舞之際，瞥見了錯落在青苔與杉樹間，出自於石雕家杉村孝之手的石地藏。這兒的石地藏以孩童為原型，那古樸俏皮的模樣，擄獲了許多遊客的心，甚至在介紹三千院的海報、門票中，其都佔有一席之地。不知是否因為日本人認為地藏菩薩乃是兒童的守護者，所以常可見到充滿童趣的石地藏，甚至還有童地藏之別名。
原本陶醉在魔幻美景之中，與石地藏的相遇彷彿喚醒了內在失落的童心。那發自心底燦爛的笑，釋放了應然的枷鎖，輕盈的腳步圍繞著這幾個可愛的石地藏而行，傾身好奇地問著，這兒樹石林立該是躲貓貓的天堂吧！在那自問自答之中，開懷地笑了，這「童」趣，倒是讓人忘卻了眼前可是尊菩薩像啊！微微頷首，笑著致意，想著「童地藏」該是不會介意的吧！內心就這麼轉了幾回，不禁體悟到在那或站或臥的身形之中，不也提醒著自己得要重新學習關於生命的輕盈與灑脫。更在那好奇而俏皮的面容裡，照見了原存於心靈的自在與隨性。
蹲下身子仔細端詳，更加明瞭眼前的地藏之所以精彩，除了本身的迷人之外，還含括與周遭的相融。那身子上的青苔，與四周的景致巧妙地契合，而佇立於杉樹間的身影，不僅絲毫沒有突兀之感，反倒還有畫龍點睛之妙。也不知是否因為這樣的緣故，腦海裡不自覺地想起了宮崎駿的動畫作品《魔法公主》中森林裡的木靈，那略顯神秘，卻又相融於自然的樣貌。
重新觀看眼前的視野，突然羨慕著眼前的石地藏，相融與自然卻又獨立於自然，無有分野又無需執著。走入自然是一種回歸，那關乎自我的消融；走出自然是一種確立，那反映生命的獨有。出入之間原是無礙，可偏偏不知怎地，自我的茁壯、我執的放大漸漸衍生了分別心。於是每一次的走入與走出彷彿都迥異於原有的意涵，甚而衍生刻意與做作的窘態與迷惘。照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禁捫心自問，是否在時代的轉折中，我們丟失了與自然相處的能力；是否在成長的歲月裡，我們遺失了心靈的輕盈與自在。省視眼前的畫面，幡然醒悟，也許想要找回這一切，得先從找回童心開始吧！
雙手合什，感激著眼前地藏菩薩的教化，陽光灑落像是為這一切喝采。往前走去，因為心的轉變，腳步遂也變得「輕。舞。飛。揚」。
延伸閱讀
本篇參與的主題活動
你可能也想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