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小説：回家 Come Home

短短小説：回家 Come Home

「我回來了。」我一進到院子裏就大喊。

我用鑰匙打開銹跡斑斑的鎖，情不自禁地又大聲喊了一聲「我回來了。」。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響起，回應的只是風在角落滾轉的氣息。

這個家已經閑空了很多年，但它依舊承載著我成長的美好回憶。在這裏我感受過家人的溫暖，曾感受過家的歸屬感，可是時間帶走一切，包括我愛的人。

我按下門栓，鎖上大門，一下子身心感覺好像回到過去家裏的那種歇息。我放下行李，從厨房的灶頭側面拿下抹布和掃把，開始清理房間各處，過去一起吃飯的吧台上有一套茶具扣在中間，面上厚厚的塵埃，打開那大廳頂上的水晶燈似乎就流出一輩子的時光。客廳茶桌上亂堆的混雜物品，有父親曾用過的金絲邊眼鏡，有媽媽依然飽满芳香的耳環，還有我小時候喜歡吃的一袋未打開的Lay's BBQ薯片，這些讓腦海裏浮現出很多那時的情景。這時，不知爲什麽心頭卻突然輕鬆了起來。

「好久沒有這樣忙了。」我自己說，看着被倒滿的垃圾袋和已清理的屋間，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個家，不知道還能重新營造出過去爸爸媽媽在的時候那份溫暖嗎？」我問自己，似乎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卻又不去管答案是什麼。只能對自己笑一笑了。我知道雖然他們都回到天家，卻把溫暖和愛凝固在這個家。

一個裝有一張全家福的舊照片的鏡框落在地上。我重新擺好舊照片的位置，挂回到墻面上。照片上是我和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爸爸一邊的姑姑和小叔叔們等家人同在一起的快樂時光。那時的我仍然很小，還指著鏡頭在大笑。

「父親，每次囘到家裏就會大聲說：‘我回來了’這一切至今讓我感到都好喜歡，好溫暖。」我又自言自語一聲。

此刻，空氣中似乎有一笑聲浮現。唉，那是父親的聲音，我顯然有一點錯覺，畢竟那些柔情聲音充滿了我生命的溫暖，讓我心頭默默給自己一個微笑。

整理完這個具有家庭歷史的房間，屋裏變得清新而溫馨。我將我們不同時期的照片隨意地擺放在檯頭，讓他們拼凑出我生命中的一個個小繁光。這些對老舊物品的深情，我雙手一摸就感到有輕波漫過的經歷，似乎又在守護着這個家的過往歷史。

住了幾天後，我開始全面幫家裏重新佈置，買了新的家具，把十多年積攢的舊物少量移出部分，留下那些最具歷史意義的重要東西。

第一個主日，我去到小時候和家人一起去的教會。很多年長的人都認識我，和我一樣大小的那些同伴們很多離開這個鎮了。可是，我在教堂遇到了珍妮。她沒有離開這裏。

她依然樂觀，而且信心很好，話裏和生命裏流露出來的盡是上帝的喜樂平安。這讓我在自己深澀的生活中突然流通過了一道光一樣。

「你相信什麼？」她關心地問我。

「我信家，我相信家庭溫暖」我回答，雖然聲音很弱，但這是我唯一能說的真心。

她輕輕一笑，說：「家是一個好信仰，但更重要的是溫暖家和在家裏賜下愛的耶穌基督，那才是我們应該相信的神。」

那一刻，一些曾經縈繞在腦子裏已久的謎彩，突然被點亮了。

我們結婚了，一步一步走到了這個方向和這個溫暖。孩子們出生後，家裏有了忙亂的吵雜聲，可是喜悅高興和平安溫暖卻充滿角角落落各處。在平凡的日子中，孩子們慢慢長大。

孩子們稍大一點，一個下雨天，他們在窗前看雨。小兒子幼小，無法出門，又沒有耐性，一直走來走去，最後跑來我身邊。

「老父，为什么天会下雨？」

「因為天空需要洗乾净它自己。」我笑着說，雨滴一直滾落在窗玻璃上，很美麗的模樣。「天上落下的水滴，是上帝賜下的恩典，是神要滋潤大地，讓地上萬物成長需要的養分。也另一方面告訴我們，神自已的亮光如同雨一樣要洗濯我們每一個人的心靈。」

孩子們臉上笑起來，就知道他們似懂非懂。他們握著我的手，不斷地問這問那，我好像等待被考問的人一樣，至今想起來都覺得笑的快樂！我知道這一切的幸福，就是上帝賜下的。若沒有神的愛在這個家，將無法想象結局會是怎樣。

星期天的禮拜，我們一家一起去教堂。孩子們緊緊抓著我和珍妮的手，依偎在我們旁邊，我看著孩子們和珍妮，有一種溫暖而滿足的感覺。

有時，我們和孩子們一起遠足，他們坐下來也會問我：

「老父，你信仰的中心是什麽？」

「我相信的神是我們心中的光，會帶領我們找到正確的方向，不斷溫暖，愛護，保守我們的家。讓我們在祂話語裏成長，在禱告和敬拜贊美神中看見神的榮光，在實踐中體味上帝的愛和恩典。愛神愛我們的鄰舍」

我教孩子們愛上帝，愛鄰舍，愛家，孩子們抱着我，我們都開懷笑了。

四季的年輪轉動，一晃幾十個春秋過去了，孩子們一個個長大，遠走高飛。他們說想要探索世界，我說我懂。

去年，我心愛的珍妮也生癌很快被神接走，安睡在上帝的懷裏，等待我們大家將來耶穌基督再來時，我們一起復活相遇，與主永永遠遠在沒有眼淚沒有悲傷的新天新地裏生活。

這個家又只剩下我了。我突然想起當年母親回到天家后，父親獨自一人在家，是否也跟我有一樣的感受？這個家曾經有平靜，也曾經熱鬧，而如今又歸於平靜。

我住在這個家裏，坐在可控的搖椅上，望著大門的方向。我突然覺悟到若從旁觀者的角度，看見我當年獨自回來的景象。過去的我說：「我回來了。」現在的我說：「歡迎回來。」

孩子們一定在他們生命的階段，有一天也會經歷我這樣的一生嗎？

願我曾經感到幸福，無論在大家聚在一起時，或者我一個人時，都有上帝溫暖地陪伴。我禱告求神無論境況如何，都把這份幸福在孩子們身上傳承下去。

「我回來了。」我再一次對著空曠的家裏大喊一聲。

「歡迎回來。」我又笑着對自己說，心裏卻帶著滿足，喜樂，安靜和感恩。

我仍舊坐在我的搖椅上，寂靜地望著家門口的方向，等待回到家裏。

2024-0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