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慶典【三十五】

我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推開玻璃門，一股清香甜蜜的空氣撲面而來〜這個味道不就是小庭院裡讓我記憶猶深的味道嗎？我轉頭望著她，說不出來心裡是落寞還是壓抑？我回想起聖怙母說過的話：沒有所謂的未來或是過去！一切都是當下。因為是人造與調控的環境，所以戶外的氣溫氣候十分舒適，我走出門在那圈露臺散步… 震驚於眼前的景色。天空閃爍流動的光跟雲非常迷人，即使是白天也會看見星河在引力軌道上來去交錯。似乎所有的一切都無法跟我意識裡的那個世界的過去或是未來接軌… 這裡並不是那裡的未來，我們都並未擁有過去。

「可是我不記得… 我在這個時間座標裡的過去… 我記不起來我是如何成長與成為此刻的我。」她跟在我身後也漫步與佇足在露臺上，我們一起仰望著天空裡如無繩索纜車般在建築甚至城市間規律來去的接駁小船。「別擔心，即使你不記得… 你也不會失去愛你的人對你的記憶與愛。」她沒有看著我，但是我可以接收感受到她話裡的能量與重量。

「我變成這樣多久了？」我又問，她示意我一起往右邊走去：「已經繞行兩次星際軌道了。」她意識到什麼… 旋即又說：「總之有很長的時間了！」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所謂的星際軌道是啥，更別提週期是多久了！我們都明白我問了一個寂寞〜我們並肩朝著屋後的花園走去，這種感覺非常熟悉… 我意識到我遺忘了某些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東西。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累積不少受到光襲擊而失去認知的患者。夢世，是我們用以治療與保護患者的療程辦法，我們透過夢行技術，協助患者在夢裡重組與癒合他們的身心意識。」她的語氣雖然充滿熱情高昂，但是眼底卻都是疲憊以及某種無法言喻的傷痛，夢世？！她是順著我夢裡的情節去稱呼？！還是這兒真的有所謂的夢世被我編織進了我破碎的夢裡？「是妳研究出夢世與夢行療法嗎？」我想找出破綻！找出那個可以讓我回到真實當下的破綻。她眼神森森的望進了我彷彿天真的疑問裡：「對〜一開始是為了我的父親。他也是一名在執行公務時受到光襲擊的患者。」

我隱約間覺得有種邏輯是重疊架構！屋後花園彷彿長在半空中，我已經漸漸習慣漂浮的視覺以及實際狀態，難以形容身處於星體城市的生活感受… 一切都是真實的但是一切也都是漂浮的！在這裡人類科技進步的程度，是世界整體舒適的大躍進〜人類共同謀求和平與生命的出路… 對於自認為生長在另一個時間座標裡的我來說：是極度不可思議的奇蹟！這也成為我很想深入解讀與理解的一個奧秘。

花園裡有許多花草樹木以及鳥兒，就在這個時候… 我聽見了金色小鳥那熟悉又夢幻的鳥鳴。我跑進花園裡，找到一棵很大的樹，在茂密的枝椏間看不到金色小鳥的光彩，只是更清晰的聽見那種獨特的叫聲。她跟在我身後跑來停在我身邊：「你只是把牠們帶進了你的夢裡而已。別再讓牠們成為你意識高我裡的徵兆！」我轉過頭瞇著眼看著她心知肚明的神色，聽著她漂浮的話語… 那種時空紊亂而振動造成的暈眩感又出現了，頓時我感到極度的疲倦。她扶著我坐在原木製的公園椅上，我的背腰跟臀部大腿仍然可以感覺到木頭的溫暖正在滲進我的身體！

這一刻，我甚至無法相信或說確認身體的感覺真的是我的感覺，如果連感覺也是一種幻覺、夢境的產物… 那究竟能夠相信的是什麼？！活在一個連完美都是線索的狀態裡，身心該如何尋求或說抽絲剝繭得到突破與真實呢？一切都是當下！當下就是真實… 為什麼質疑？真正的理解不是容許答案在那裡，而是理解答案本來就在那裡〜我緩緩地抬起頭然後坐直身子，我在意識之眼裡看見了聖怙母的臉，那裡面的她也正在凝視著我當下的感受跟一切。我突然間明白了！這裡也是原字音境界… 這樣說也不太對，應該說這裡是我的生存邏輯與意識的呈現，這個我可能是指恆光。我之前經驗的一切都是聖怙母的生存邏輯與意識，而此刻是恆光的生存邏輯與意識所呈現的狀態！我被這個發現震驚了…

所以我現在該怎麼做呢？把這個主旨每個角度的狀態，都去看去經驗一遍？究竟這個主旨是什麼？依照聖怙母的說法：這個因果中心的人事物是什麼？一切都是當下〜時間除了架構起距離以外… 毫無作用，因為只有當我再次進入那個當下，時間才會繼續前進。否則只是進入一道光的段落裡，只有成為光才能夠真實的照亮當下的座標與生命，只有成為光才能夠融合光！我的意識正在快速的讀取奔騰的資訊，隨之而來的是許許多多陌生卻深刻的畫面與記憶，我想… 我正在升級！我的頻能場跟意識體正在徹底的更新昇級中！我正在跟恆光融合。我看見自己的身體裡有無數條銀河，以一種看似無章卻蘊藏規律的模型路線在旋動，彼此繚繞。

我閉上眼睛深入那個視覺中心，於是我置身在我自己的宇宙系統裡。我不是其中任何一顆星體，我就是這座浩瀚無垠的虛空，這就是存在的奧妙啊。就當我徜徉在祥和的規律間，在虛空某處閃爍著小火光！如果不是我夠寧靜… 可能那爍光就會被宇宙中各種雜訊稀釋與掠過。我將那個位置揮動到我的視覺之前，這個星系有些眼熟！那簇閃爍開始激烈的跳躍，在一連串的小節後… 陡然熄滅！每一顆星球都在反射彼此的光脈，形成一組脈動。這顆星體晦黯後不再反射光脈，於是整個星系居然開始斷鏈與擺盪！興起一連串的效應在宇宙間迴盪。這個星系逐步毀滅的過程像是一場風暴！失去光脈運行的星系不再與周圍的能量和光流互相作用，失去座標在虛空間滾動到處起伏。我猛然地睜開了眼睛，看了看四周：我竟然回到了家裡。

我不敢起床，房門外有人在走動交談的聲音。房門並沒有緊閉，所以我能聽得出來是博士跟我的助理在對話。雖然聽不清楚他們在聊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回到這裡，但是我還是感覺鬆了一口氣。於是我靜悄悄地坐了起來，就被眼裡所見的震撼了！

在靠窗一邊，有兩幅掛在畫架上差不多半坪大小充滿歷史痕跡的畫作，畫面已然有些龜裂或涸紋… 但是還是看得清畫中的人物，一幅是個約莫七歲的小女孩，穿戴著奇妙風俗的衣飾，身邊有一隻大白狗跟一隻大黑狗，眼神非常清亮；另一幅是個約十四五歲的少女，卻已經有些威嚴神聖的模樣，身邊有三隻大狗：一白二黑三花！這不就聖怙母嘛！雖然比起我見到她要稚氣，但這就是她，兩個都是她。

我凝視著畫然後想著… 這個當下的我又是經歷了什麼？！我喜歡這兩幅畫，可我更喜歡有她在的時間座標。這畫裡沒有任何落款或署名，沒有任何詩或題詞，畫面裡也沒有背景！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我並沒有回頭仍然只是盯著畫。助理的聲音在寧靜空間裡興奮的響起：「醫生！他醒了！」我聽到才皺著眉轉頭望著興奮過度的助理說：「我怎麼了？！」看來這個時間座標也有專屬的故事啊！

博士邁著從容的步伐走進房間，助理看著他指著我。「博士… 」我喃喃地開口，博士看起來年輕了不少，但是輪廓五官是一樣的！我突然間像是被一道光打中！我似乎一直圍繞著那個核心在遊走，那個因果那個主旨的核心。所以這個時間座標很可能是在指引我看見核心事件的肇因？！我看見了這個核心事件的根源，也看見了事件的當下，事件的發展以及反向的機會未來！所以我想我會安排我自己出生在那個時間座標的時代… 一定是因為那是個樞紐！即使現在我還是看不出什麼明確的線條，但是我知道真正未來的入口已經隱約在成形。

「我也特別喜歡您畫這位女子的系列作品。」博士靠近我… 用眼神和對話在確認我的意識跟精神狀態。這是我畫的？我轉頭望向畫裡那雙如宇宙時空般深邃又明亮的眼睛，不動聲色的望著博士，再望望助理滿眼充滿擔憂的喜悅說：「我一下子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了！」我勉強地笑了一下，說的好像現在能夠想起來了似的。博士示意我坐在床邊，用一種不刺眼的光，測試著我的瞳孔反應又問我一些問題。然後他靦腆優雅的笑著說：「 我請求您能夠答應我，為您進行腦波檢測以及相關的諮詢與療程，我保證這個過程十分安全，診療內容也絕對不會外流。」

這種熟悉片刻讓我有些想流淚，即使因為參與夢行實驗到現在我還沒有回到當下過… 我還是認真支持的點點頭，雖然不由自主的想起星體城市裡，聖怙母博士小姐一臉的憤怒跟委屈… 博士見我同意了，非常開心握著我的手：「謝謝您！」然後就走出房間去聯絡相關的準備。助理走到我身邊有些緊張的說：「老師，你就這樣答應了醫生… 好嗎？是不是詢問一下其他的意見？」這活寶突然叫我老師… 讓我全身都癢了起來！為什麼我都變成畫家… 身邊還是這個助理呢？我皺著眉頭看著他感到百思不解。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真的是一個畫家嗎？

「沒事的，他可是權威啊！」我不知道究竟只是直覺地說。沒想到助理點點頭：「這倒也是… 醫生可是老會長想方設法才請來的。」誰是老會長？！疑點越來越多〜我還是不想讓他們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索性就點點頭也不再多話。我走出房間，房子還是一樣的，只是裝潢色調更為淡雅跟濃重。我先愣在門口把四周整個環視了一遍。一間房間一間房間打開慢慢地看… 終於在最寧靜的角落房間發現了貨真價實的畫室！

即使我的內心仍然是那個唱歌的人，但此刻畫室獨樹的氣味跟氛圍，完全切合著我孤身輾轉在時間座標裡漂流的意境。我坐在一座特別訂製也特別高的工作床上，看著懸吊固定在半空中，只上了基色的未成品… 依然是聖怙母的臉，整張偌大的畫布就只畫了她的臉。我把她那種聖潔綻放於世故的神情掌握得很好，坐在高踞的工作床上平視著整間畫室，再看著眼前與散落閒置各處的作品，收納著各種材料的高低木櫃、架櫥，畫室外的陽台是一個環繞直角的露臺！

還有一面書牆… 都是許多仿古畫的藝術與技巧等等內容題材，書脊頁衣上赫然印著我的名字！原來我是一個仿古畫的大家〜我跳下工作床很自然地往左後方移動，那裡藏有一個內室，是辦公間。這時我才發現了我家竟然是一棟二層樓的獨棟平房！為什麼不會是呢？我醒來的時候只是直覺知道我在家了，房子的格局是一樣的，但沒有人告訴我會是那個家啊！我往半身窗外看去〜我家庭院很大啊！到處綠樹。就在這時我聽到了熟悉的鳥鳴：金色小鳥的旋律！我快步走出辦公室往露臺去〜在蔭鬱的樹叢間尋找。

這時，博士進入畫室看到我：「在找什麼呢？」我頭也沒回地說：「找金色小鳥。」我當然沒看見博士在我身後表情複雜的樣子，我回頭的時候只見到他拿著小筆記本在寫什麼。我注意到助理的神色緊張怪異… 也許終於有一件符合常理的事，我側著頭說：「你們都沒有聽到奇特的鳥叫聲嗎？」明明此刻金色小鳥還在叫。

助理眉頭深鎖然後搖搖頭看向博士醫生，我們都沉默一會兒。博士開口說：「我們的確從一開始就沒有聽到過您所形容的鳥鳴聲… 但是我相信您有聽到。」我神色自若的瞧著他的篤定：「為什麼你相信？」博士優雅地推了推眼鏡：「這也是我非常希望邀請您進行腦波檢測以及相關的諮詢與療程的原因之一，我在好幾次的夢裡夢過如同您所形容的那種金色小鳥。」我整個人都麻麻的… 這不就是我們一開始相遇的原因嗎？我開始關注思考這種循環的真義！我總覺得我好像快要抓住什麼〜卻又只是不斷地漂流又近又遠。

我將目光從博士身上收回的時候，不禁意間看見了鏡子裡照出的自己… 那是誰？我朝著鏡子走去停佇，深深地呼吸〜鏡子裡的人看起來是年長的！但也還不算是中老年，長得跟我很像… 又有點像誰呢？啊〜像恆光。此刻我真的開始覺得有趣了！我仔細地端詳了自己。博士醫生走到我身後也凝視著鏡子，我們在鏡子裡對望… 我總覺得他好像知道我此刻的祕密。「您相信我！我親自診療過不少跟您相同情況的疑問者，他們不約而同都發生過在鏡子裡看見另外一個自己。」另外一個自己… 我繼續透過鏡子凝視博士：「自己？」博士完全能理解我跳躍式的提問：「是的！他們說雖然陌生，但是他們都能確定那就是自己。」我下意識的點點頭：「好吧！我對那些疑問者很感興趣。如果你可以跟我分享更多案例的話，我也願意告訴你我的旅程。」博士的眼睛瞬間發亮了〜就如同當初我同意簽署志願書一樣。

這並不是重蹈覆轍的歷史重演！我的心如無風的湖面一樣寧靜。我們每一個人、每一個生命在被創造之初，就被賦予擁有了一個使命！無論你如何崢嶸或是掙扎〜都只有完成這個使命後才能真正的完成這一趟生命的旅程，你可能會經歷很多次的時間座標或者說前世今生… 但是實際上，你在這個邏輯宇宙裡，以生命的型態被創造時，就是旅程的起始。然後你不斷地經歷累積能夠完成使命的資源跟條件，直到你完成！

直到完成，我們才結束這一次生命的存在。所以博士的使命就是研究出關於那個核心事件的解決技術！我的使命就是將所有資源整合並將所有人的心血奔赴找到最好的時機如實完成與執行！所以無論我們如何跌宕起伏，如何在時間座標裡來來去去… 我們都還是投身從事於自己的使命！這一切都是宇宙為了那個核心事件，發起的一場神聖盛大的行動，即使在裡面竄逃作惡的人，也不可能躲過自己的使命！終究會付出生命的一切。

我的眼神可能很嚴肅… 博士在我的目光下禮貌的緘默了。我深呼吸了幾次來調整內心的認知帶來的震撼與能量，我又看見聖怙母在她的小庭院裡，繞著那棵巨大的生命之樹散步的樣子，忠南將軍挺直上半身坐在小屋旁。突然，在意識的內在視覺裡的聖怙母居然回頭望向我，然後轉身正面朝著我彈出一顆小石頭！咻〜把我嚇了一跳，趕緊轉開了目光。這是我的幻想嗎？還是我真的看見了她的當下？！

我從一個歌手變成夢行者，又變成太空船艦長，再變成仿古畫家… 現在可能又當了偷窺者！真的是神秘又變幻莫測的旅程。我的嘴角浮起些許的笑，助理看著我的眼神越來越憐憫！他八成以為我快瘋了〜博士倒是很清醒，從我的呼吸跟眼神狀態發覺我的內心十分穩定：「非常期待能分享您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