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之零》第一部 〈一〉

「唧——唧——唧—！」六月下旬，正值炎熱的季節，草蟬急切的叫喚和熱氣比拼著，沒有贏家，也沒有失敗者，兩邊，持續爭鬥，直到秋季來臨。

「最後一節課了，我知道你們很想放假，但是現在必須聽我說一些話......」面對教室裡吵雜的情況，臺上的導師感到一陣煩悶，卻還是勉強壓下怒氣，耐心維持下方秩序，結果，徒勞無功。

麥克風的音量開至最大，喧嘩聲也隨之升高，完全蓋過老師的訓話聲，嘗試數次未果，臺上的他便決心放棄，自顧自的說起了注意事項，進自身的職責，他人不想接受權利那是他自己的損失。

「作業很多，會檢查，請認真寫完，返校日的日期也已經通知過了，千萬不能遲到，另外，隨時注意自身安全，保護好自己......」

正中午的陽光射入敞開的窗戶，點亮昏暗的教室內，靠窗的那排座位上，有個少年手撐著頭，沒有和別人說長道短，也沒有專心將老師的話全然聽進耳中，只是裝作模範生的樣子，維持自身形象，事實上，心已經飄到千里之外，獨自遨遊去了。

「咻——咻咻——」

「啾、啾啾、啾......」

微弱的暖風攀住窗外的樹輕輕搖晃，幾片葉子順著氣流，飄進了四樓的窗戶，落在了少年的桌上。

兩隻帶著斑點的麻雀降落在枝頭上，睜著圓溜溜的大眼，朝教室內張望。

「......。」眼前忽然飄下的葉片將少年帶回現實，他看著那片葉子，不知是被什麼東西影響，葉子有一半是全黑的，鮮綠色的那半維持平整，黑色的那一半卻像是枯萎一樣，乾癟的皺在一起。

「......？」眼角捕捉到閃動的棕色影子，少年深藍色的眼眸移向窗外，視線與兩隻麻雀對上。

「？」牠們烏黑的大眼直直地望著少年，歪頭叫了幾聲，後者不禁偏著頭注視著麻雀們，帶著問號發起呆來。

「嘎啊—嘎——嘎—！」一隻體型特別大的烏鴉向兩隻麻雀的所在俯衝而下。

「啾！？啾、啾啾！」在體型上輸一大截的小麻雀急忙拍翅飛起，驚惶地逃上遠處的電線桿，不敢再靠近樹冠一步。

「......。」少年再度被拉回現實，他半瞇著眼看著那隻烏鴉，深灰色的鳥喙、緊貼著軀幹的烏亮羽毛......，少年的思緒，飄回了過往。

烏鴉凌厲的眼珠漆黑如墨，牠盯著若有所思的少年，片刻，一陣紅光閃過，牠的雙眼，瞬間變成血一般的殷紅。

***

「噹——噹——」思緒被鐘聲打斷，回過神來，陳岳才發現自己竟然想了這麼久，感覺才過了五分鐘，放學時間卻已經悄悄抵達。

「......。」抬頭看向樹冠，不久前還停棲在那的烏鴉，已經不知去向。

「陳岳，過來一下。」正要收拾書包，後方便傳來班導的叫喚聲，陳岳猶豫了一下，轉身走向後頭的辦公桌。

「上次，學校有廣播說每班前三名的人要到教務處去領獎學金，你忘了拿，」才正想說些什麼，班導搶先一步開口，他從抽屜拿出了一個信封袋，和一包不知道裡頭裝了什麼的小紙袋，「這裡是一些小點心，你做得很好。」

「...謝謝。」好不容易，找到時機開口，陳岳接下班導手中的東西，「那個...還有別的事嗎？」他發問。

「噢噢，沒事了，回去吧！」班導爽朗地笑了笑，拍了拍陳岳的肩，催促他回座位收拾東西。

「......。」回到座位後，陳岳微微嘆了口氣，將抽屜裡的課本、作業全丟進書包，鉛筆盒也一併塞進去，他看了獎學金一眼，便將之隨手塞進書包前面的夾層。

將塞滿書籍的包包背起後，陳岳掏出手機，再從另一邊的口袋拿出耳機，點開熟悉的播放清單，聽起了音樂。

「陳岳！要一起吃午餐嗎？」朋友的呼喚聲從沒戴耳機的那頭傳來，陳岳看了看朝他走來的人，搖了搖頭表示拒絕。

「我要回家一趟。」

「...好吧，那我再找時間去找你。」朋友略帶失望的離去，陳岳淡然的別開視線。

對不起......

「小心慢走~」離開前，班導又說了幾句，陳岳看向聲音的來源，點了個頭表示了解後，便快速步出班級的大門，離開這個令他感到些許不快的地方。

***

夏季的太陽尤其熱烈，金光毫不吝嗇地大把灑下，把行人淋得全身濕透，只能跑進陰涼處頻頻喘氣。

「叮！」紅燈亮起，對向的車流湧進四通八達的交通系統，片刻不曾停歇。

「...巧克力。」趁著等紅燈的空檔，陳岳從口袋翻出班導給的零食，思考良久卻依然不敵慾望，他快速拆開包裝紙，將巧克力丟進嘴裡。

……怎麼這麼甜...到底加了多少糖？

一邊收起包裝紙，他一邊想著，細長的眉毛皺了一會。

甜的東西，真的不那麼美味。

「叮！」對向的車流逐漸趨緩，最後停滯，另一個方向的綠燈亮起，陳岳收起腦中的想法，走向眼前的車站。

剩下的帶回家好了......

***

“下一站，由羽宮前往景奈的列車已到站，欲搭乘此班車的旅客，請......”

車站內的廣播響起，原本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們一致靠向月台，自動的排程一排，無須旁人提醒，這是羽宮市民習以為常的事。

「嘶嘶——」列車長長的身軀穩穩地停在月台邊，八道廂門同時開啟，人群井然有序的一一上車，陳岳獨自走向列車最前頭，隊伍最少的那節車廂，在廂門準備關上的前一秒，踏進了車廂。

「哐啷——」車廂搖晃了一陣，逐漸加速，駛向目的地。

長方形的透明玻璃窗外一片漆黑，位在地底下的軌道，似乎還有很長一段，中途並沒有風景可言。

「......。」微微嘆了口氣，陳岳點開手機螢幕，無聊的滑了起來，耳機裡播放著熟悉的曲目，腳尖不由自主地輕輕打著拍子，臉上依舊面無表情，但的眼底充斥著一分愉悅。

「嘰——」列車開始向上爬升，順著彎道，車身偏向了右側。

「噢。」因為專注地盯著手機螢幕，陳岳一時疏忽，頭順勢撞上廂門旁的鐵桿。

他吃痛的揉了揉撞到的地方，在心裡吐了吐舌，當他想再次把注意力轉回手機上時，一道光吸走了他的視線。

「......。」窗外不知何時已經脫離了黑暗，沐浴在陽光下。

不遠處的潮水，一次次的小口啃噬著金色的沙灘，幾顆覆蓋著點點綠藻的礁石陷在淺灘裡，些許較大的波浪攀上，爆出一粒粒混濁的白色珍珠，它們飛向天空，又失去方向的墜回湛藍之中，任由她將自己帶入深不見底的海溝裡。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陳岳靠著椅背，頭倚著窗沿，深藍色的眼珠將那難得一見的美景收藏起，嵌在腦海深處。

「The Last Page……」手機裡播放的音樂，和此刻的景色共鳴，使精緻的美景多了一番風味。

隨著車廂的些微搖晃，陳岳閉眼休息，幾天的疲憊一點一滴的滲入腦內，逐漸擴散至全身，他倚著窗沿，雙手緩緩垂在雙腿上，依著音樂的尾聲，進入了夢鄉。

***

「喵...喵嗚——」

有貓......好吵。

「喵......。」

別吵......等一下，有貓？

意識到有點不太對勁，陳岳睜開眼，無意識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但伸出的手卻停在了空中。

「...這裡是......哪裡？」

眼前的景致並不是記憶中的那座城市，連原本坐著的椅子，也變成了一張木製的長椅。

「......。」陳岳抓了抓頭，望著依然熟悉的天空，嘆了口氣。

***

「叭——叭—叭——！」

「喂！前面怎麼了？」

平靜的城市，此刻喧囂四起，原本通暢的道路上，整條車籠幾乎停滯不前，紅色的車尾燈連成一條線，和天邊的斜陽連成一片。

等得不耐煩的車主們，一個個將頭伸出車窗外，頻頻望著無止境的車流源頭。

「奇怪了...這個時間不應該塞成這樣的...是很嚴重的車禍嗎？」坐在駕駛座的男子不斷用頭輕敲著方向盤，「唉！又要遲到了。」

「欸...你看這個...！」副駕駛座的另一個女人震驚的將手機遞給男子。

«為您插播一則即時新聞：近日中午12點38分，116線第九號列車於景奈市京良海線路段不幸翻覆，車頭向左衝出軌道，撞上岸邊的礁石，剩下的車廂橫在鐵軌中央，警方已立即調動大批吊車，將列車翻正，設法救出剩餘乘客，因應大型機具及數量救護車、警車，警方緊急封鎖附近路段，造成大量車流堵塞，交通大亂，現在讓我們把鏡頭移交給位在現場的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