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角落的燭光特別昏暗,老師傅站在陰影中凝視著一切,如埋藏在土壤深處的古老樹根,雖不可見,卻支撐著這片不可思議的天地。
本質上而言,人與樹是相似的,越是嚮往高處的陽光,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老師傅一直都在,從未離開過。
女子低頭凝視著無名指上的鑽戒,不斷轉動戒指的動作彷彿在祈求什麼,又彷彿在詢問什麼。
婚禮的每個細節都安排妥當了——喜餅訂好了,婚紗拍好了,婚宴地點也定了,連喜帖都已經寄給親朋好友。拉滿弓的箭,怎麼收?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每一杯酒下肚,都是如穿腸的痛苦。
吧台側方的古銅佛像前,她看見了自己模糊的倒影。像要說服自己般,硬是擠出笑臉,但模糊的倒影卻像在哭。
女子死盯著倒影,似乎想要看見什麼答案。過了許久,像是做了某種覺悟。她看向吧台的靜思,顫抖的雙唇輕啟,像死刑犯走上斷頭台的最後遺言。
『給我一杯「彼岸花」。』
就像平時酒客點酒一樣,靜思對女子微微點了點頭,但他冷漠的眼神裡,似乎閃過一絲興奮,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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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傳說:調酒「彼岸花」
「彼岸花」是靜思自創的調酒,獨一無二的存在。這杯酒的外觀,如同傳說中的曼珠沙華——花開葉落,永不相見。層次分明,妖異絕美:上層是純白色,像一片柔和的雲霧,輕柔地覆蓋在酒杯之上;下層則是鮮紅如血,彷彿燃燒著的深淵,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魅惑。
「彼岸花」只存在於大酒寺。這裡異樣的燭光氛圍,與這杯酒擁有無法被解釋的契合,使它成為無法被複製的存在。那分層的酒液,彼此永不相融,像是刻意將宿命劃分為兩極。這杯酒的味道如命運的象徵:第一口溫暖滑順,讓人錯以為這是一場救贖;但隨後而來的烈焰卻如刀割般灼燒喉嚨,瞬間將人拋入殘酷的真實—那無法逃避的人生輓歌。
「彼岸花」從來都不僅僅是一杯酒。它承載著難以言喻的統治力,催動人們面對無法放下的過去,亦或是無法挽回的未來。每一位嘗試”彼岸花“的客人,都必須面對無法再拖延的決絕。
這杯酒,最終會將他們的故事推向一個結局—救贖,或是深淵。
喝下「彼岸花」的人,永不再回來大酒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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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思站在吧台後,冷漠的眼神第一次像活過來,閃耀著殘酷的光芒。靜思的動作一氣呵成,血紅色的酒液在酒杯下層閃耀著紅光,乳白色的泡沫酒液則輕飄飄地浮在上層。兩層顏色在玻璃杯中形成一條分界線,紅與白連成一線卻永不相融,如同花開葉落的彼岸花宿命。
『喝了這杯「彼岸花」,妳就不會再來了。』
他的語調雖然平靜,但帶著某種詭異的興奮,彷彿在講述一個既成的事實,又像是行刑手在砍下人頭前的嘲弄。
『第一口,妳會嚐到上層的白色酒液,滑順溫潤,讓妳感覺一切都還好,彷彿世界還沒那麼糟。』
他的眼神變得更加殘酷,聲音微微提高了幾分,隱約帶著戲謔的惡意:『但隨著你繼續喝下去,紅色的烈酒會迅速燒進你的喉嚨,就像火一樣灼燒,痛苦到讓妳無法忍受——就像妳那荒謬的人生。』
他將酒杯推到女子面前,當他將酒杯推向女子時,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那是壓抑興奮的本能反應。
如果聲音有溫度,那是冷的,刺骨的殘酷:『這杯酒,不適合怕痛的人。』聲音依然平靜,卻藏著一絲的期待,彷彿在等待某種注定發生的災難。
女子的手顫抖著,但哪怕再怎麼顫抖,也無法縮回。她握緊拳頭,拿起「彼岸花」,慢慢地一口口淺酌,臉上認真堅定的表情,彷彿在記住這個人生至今最重要的轉捩點。
她的表情從最初的舒緩,彷彿獲得某種救贖,但隨後迅速轉為極端扭曲的痛苦。全身像在忍受什麼酷刑般顫抖著,最終凝固成一片毫無動靜的空洞。
燭火搖曳,映照在她的眼瞳裡,突然閃現若隱若現的光芒。
“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她站起身來,走向供奉箱。她拔下無名指上的戒指,毫不猶豫地丟了進去,清脆的金屬聲回響在寂靜的大酒寺裡,夜色中格外刺耳。
女子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周圍的酒客目送她的背影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那挺直的背影,才開始小聲討論起「彼岸花」。
靜靜忍不住問坐在吧台盡頭的老師傅:『她怎麼了?』
老師傅抬眼望著她,燭光下的臉龐佈滿歲月的痕跡,語氣輕描淡寫卻透著難以言喻的深意:『每個人終將走上屬於自己的彼岸。有些人找到了,就不需要再回來。』
靜靜愣住了,目送著女子遠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了漣漪。女子的背影,彷彿在看著自己的倒影。
靜靜低頭望著吧台,腦海中迴盪著靜思那充滿戲謔的聲音。
『這杯酒,不適合怕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