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在大久寺漫無目的地閒晃,等待夜色降臨。太陽彷彿跳過了「夕陽」這個階段,不知不覺地滑入地平線,夜幕靜悄悄地籠罩四周。
空氣的溫度似乎降低了幾度,靜靜的心跳隨之加快。那片血紅的彼岸花海在月光照耀下變得更加鮮豔,如異火般低溫燃燒著她的內心。她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卻越是努力,越能感受到周遭某種難以言喻的異樣變化。
她停下腳步,四處環顧,心中湧上一個荒誕的念頭:“不是因為溫度,也不是黑暗,而是空氣變得濃稠了?”
她試著揮動雙手,空氣像濃稠的液體般纏繞住她,即使觸感上毫無變化,卻讓她感到異常沉重。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一絲搖晃的紅色微光,她轉頭望向寺廟,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原本熟悉的「大久寺」牌匾,此刻被紅色燈籠遮住了一部分。「久」字的一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燈籠上顯眼的「酒」字,在昏紅燈光的搖曳下,像要訴說著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靜靜感到胸口一緊,整個大久寺被覆蓋上了一層陌生的面紗。
夜色徹底吞沒了天際,寺廟內外的氣氛也隨之改變。木門在靜靜的推動下發出一聲刺耳的嘎吱聲,像在抗拒她的進入。一股濃郁的酒香竄入鼻腔,帶著刺鼻的辛烈,混雜著的大量燭火燃燒的氣息,與白天的香火味形成劇烈的反差。
燭火搖曳,微弱的光芒無法驅散角落的黑暗,卻將整個佛堂染上了一種紅酒色的朦朧感。供桌的位置,原本擺滿籤筒和供品的地方,此刻竟然成了一個酒吧吧台。各式各樣的酒瓶在燭光下閃耀著琥珀色的光,像是在低語著什麼秘密。
靜思站在這奇妙的吧台後,依然穿著白天的僧袍,但手中搖晃的調酒瓶和那雙專注的眼睛,讓靜靜感到強烈的陌生。
靜思的手腕穩健,調酒杯在他手中輕巧地劃出弧線,琥珀色的酒液隨著冰塊的撞擊聲翻滾。燭光映在金屬上,閃著微弱的光,簡單的動作卻透著一種千錘百鍊的熟練與沉著。冰塊的碰撞聲和燭火輕微的燃燒聲交織,讓整個空間更顯得靜謐壓抑。
靜靜站在門口,像被蛇盯住的青蛙般動彈不得。她腦海中浮現出十年前的靜思,溫暖、慈悲,如今卻變成了眼前這個冷靜自若的調酒師模樣。他的面孔依然熟悉,但神情中的某些東西完全不同。人怎麼能用同樣的面孔變成另一個人?
胸口隱隱作痛,像是某種壓力逼迫她呼吸困難。轉身走向供水池,試圖平靜下來。供水池的水面映著吧台的燭光,波紋在水中扭曲成奇異的形狀。靜靜注視著水面,卻忽然發現,水中搖曳的倒影與現實中似乎有些許不同。
水中的靜思緩緩抬起頭,臉像被水波拉扯般變形,眼神空洞而模糊。他的嘴角一點點翹起,最終扯成一個誇張的弧度,那笑容沒有任何情緒,只是一張空洞面具的裂口,像要將靜靜拉入水中的深淵。
靜靜嚇得猛地抬起頭,望向吧台後的靜思,依舊低頭專注於調製手中的酒液,彷彿剛剛水裡看到的倒影只是自己的幻覺。
靜靜深吸了一口氣,嘗試平復心情,但腦海中那個倒影揮之不去。她轉身回到佛堂中央,努力讓自己用平靜的語氣開口:『靜思,這裡…怎麼變這樣?』
靜思抬起頭看著靜靜,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禮貌而疏離的笑容,並沒有回答靜靜的問題,只是冷冷地說道:『妳來了。』
靜思的聲音如酒香般滲透每個角落,溫和卻冷漠。像一杯陳年的烈酒,讓人不由自主臣服。靜靜的手不自覺微微顫抖,不自覺地握緊衣角,後退了半步。
靜靜感覺自己像隻闖入他領域的弱小動物,既無法靠近,也無法逃離。他無需開口,僅僅是站在那裡,整個空間就是他掌控的領域。
那個曾用溫暖眼神與傻乎乎笑容保護她的靜思,如今卻像一道冰冷的霧,將兩人隔絕得徹底。像面對一面由極冰凍結的鏡子,冷漠、澄澈,讓所有偽裝無所遁形,逼迫她直視最真實的自己。
眼前的靜思逼迫她看見那個對所有人防備而保持距離的自己。
『喝點什麼嗎?』靜思的語氣輕柔,那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無法觸及的空洞。
靜靜搖了搖頭,低聲說:『不,我只是…來看看。』
靜思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繼續調製他的酒。靜靜站在原地,腦海裡的疑問愈發強烈。她不明白眼前的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也無法接受靜思的轉變。她的腦海中充滿各種疑問。
“他怎麼會懂調酒?這種與佛堂背道而馳的行為,老師傅怎會允許?這還是跟白天同一個大久寺嗎?”
大量的疑問像潮水般湧來,她被推入了一個陌生的世界,一個現實與夢境交錯的舞台,熟悉的場景被改動得天衣無縫,卻怎麼都拼湊不起原本的模樣。那種既視感,熟悉又陌生,她腦袋一片混亂。
她悄悄退回供水池旁,盯著靜思的每一個動作。像隻飢餓的流浪貓,看著眼前的食物,不敢靠近,卻也捨不得離開。
『這裡,根本不是大久寺...』她低聲喃喃,聲音輕得連自己都幾乎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