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話：驢子
「一隻烏鴉在樑上，叼了口石子往下丟；兩隻烏鴉在樑上，叼了對眼珠往下丟；三隻烏鴉在樑上，唅了條長長的舌頭；兩對烏鴉在樑上，四隻鼻子往下掉。鴉兒鴉兒吃得飽，今年又是豐收年......」
一把清脆甜美的女聲在唱著不知名的歌謠。
煙雨濛濛，暮色渺渺，細雨斜打在身上，點點都是冰冷冷的。
兩頭驢子之間繫著一條繩子，一前一後地走在狹長的棧道上，上面各坐著一名少女。
前頭的少女身披長袍，頭上用彩帶綁滿辮子；後頭的少女一身淡衣，戴著一頂斗笠，白色的面紗長長而落，朦朧的月色細雨之中，其面容的輪廓只依稀可辨。
前頭的少女唱著歌謠，驢頸上的一對鈴鐺叮咚叮咚地叫著，木板踩在驢蹄下吱呀作響。
突然，驢子被拉停，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二人在棧道的中央停了下來。
「怎......怎麼了嗎，珠璣？」後頭的少女似是吃了一驚，緊張地問道。
前頭那叫珠璣的少女沒有答話，一雙小鹿般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棧道的盡頭——四周只有微弱的風聲，伴著雨點打落的雨聲，還有那池塘裡的大青蛙呱呱地叫著。
珠璣仔細注視著前方的一片霧雨迷蒙，良久，驢頸上的鈴鐺再次叮咚叮咚地響了起來。珠璣再次唱起了歌，木板也隨著驢子的步伐輕輕吱吱呀呀地叫著，兩頭驢子終於緩緩走過了棧道。
就在此時，迷霧之中赫然出現了一個黑影，攔在了前面。
「哈哈，不錯不錯！是兩個妹子，大伙兒今晚可快活快活了！」一張枯乾瘦黃的臉首先跳了出來，頰上都是鬍渣，一把大刀橫在腰間，笑淫淫的摸著下巴說道。
在他說話之間，轉眼又已有幾道人影從山石中鑽了出來，個個都是山匪的模樣，臉上盡是猥褻之極的神情。
珠璣環視了幾人一圈，淡淡地說了句：「就這麼幾個人嗎？」
那張瘦巴巴的臉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邪佞地笑道：「就這麼幾個人就足夠你們受的了。」
珠璣嬌叱一聲：「恬不知恥！」隨即雙腿一踢，身形凌空飛起，在半空中旋了一圈，手中瞬間擲出了十數把短刀，銀光閃爍，嗤嗤的刀刃破空而出。
當她穩穩地落回驢背之上時，地面上卻已躺滿了那些山匪的屍體。
那黃臉瘦子的臉上依舊笑著，可他額前的一柄短刀把他的表情永遠地凝固在了這一刻。
周遭的山匪們個個額前插著短刀，表情同樣都是還未來得及反應，就已命喪黃泉。
「珠璣，你、沒有受傷吧？」後頭戴斗笠的少女擔心地問道。
珠璣拉動驢子，應了一句：「我沒事。」然而，她卻轉過身，下一秒已來到斗笠少女的面前。
她的一把細細長劍從少女的面紗旁斜刺而出——原來山石之後還藏著一名山匪，他提著大刀，悄無聲息地走到斗笠少女的身後，正要下手之際，珠璣拔劍而至，身影迅如電閃。
劍刺進了山匪的喉間，一挑一轉，一顆頭顱隨即飛脫開來。
斗笠少女突感背後一陣涼，正要回頭去看，珠璣扶住了她的臉，說:「不要往後看。」
斗笠少女嗅到血腥之氣，柔弱的一雙肩忍不住上下顫抖起來，害怕地問道:「是......是血嗎?」
她的背後全是那山賊的血，珠璣嬌俏地笑了笑，說:「先忍一忍，待到了旅店立即替你更衣，好嗎？」
斗笠少女抿著嘴唇，艱難地點了點頭，雙行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珠璣摸摸她的臉頰，低聲問道：「真的可以忍耐嗎？不然我們來交換衣服？」
斗笠少女搖搖頭，應了句：「不、不用......」
珠璣笑了笑，說了句：「很好。」身形一縱，手中的長劍飛快地在每個山賊的屍體上割下了一個大大的交叉，再一個轉身，便已回到驢背之上，雙腿輕輕一夾，驢子的鈴鐺再次叮咚叮咚地響了起來。
「一隻烏鴉在樑上，叼了口石子往下丟；兩隻烏鴉在樑上，叼了對眼珠往下丟；三隻烏鴉在樑上，唅了條長長的舌頭；兩對烏鴉在樑上，四隻鼻子往下掉。鴉兒鴉兒吃得飽，今年又是豐收年......鴉兒鴉兒吃得足，今年又是富饒年......」
珠璣的歌聲唱得比先前更響更亮，細雨漫漫，群山迷霧深鎖，她清朗的歌聲迴盪在群山之間，一聲聲的回響彈了回來，像是有千千百百個她在同時唱著歌。
走著走著，遠遠瞧見左上方有片竹林內升著裊裊的炊煙，珠璣便對斗笠少女說：「前面有戶人家，我們過去瞧瞧吧，看看能否先讓你換套衣服。」
斗笠少女聽後欣喜地應道：「好啊。」
珠璣在驢子的股上抽了兩鞭，帶頭的驢子咕嚕一聲發蹄輕跑，連著兩頭驢之間的繩子一緊，後頭的驢子也跟著跑了起來。
二人停在了一個用竹枝搭成的房子前，一名老者與一個小童聞聲走了出來。
「老爺爺，我家小姐身上弄髒了，請問你有乾淨的衣服可供替換嗎？」珠璣自驢上跳了下來問道。
「嗯……衣服嗎？兩位姑娘若不介意，老朽的兒媳婦有幾件舊衣服，正好可以讓你們更換。」那老者說完便吩咐小童，道：「快去燒壺水給兩位姑娘上杯茶。」
小童應了一聲，便跑到房子的另一側去燒水。
老者朝珠璣二人招了招手，道：「不嫌棄的話，就進來坐一會，喝口熱茶吧。」說罷一拐一拐地走進屋子。
珠璣把驢子拄在一株小樹上，扶了斗笠少女下來，二人一起進了屋。
老者拐著腿從房中走了出來，手上已端著一套農婦的衣裳：「你們可以在這房間裡更衣。」
珠璣接過衣服後讓斗笠少女進房更衣，自己則守在門前。
「姑娘要不要也換一下？」老者見珠璣的外衣也被雨水打濕了，問道。
珠璣笑道：「我就不用了。」
過了良久，那個小童把燒開的水提了進來，老者為珠璣二人簡單地沏了壺茶。
「小姑娘，先用點茶水吧。」老者遞上茶杯，說道。
珠璣呷了兩口，猶覺甘香清醇，正想問老者這是甚麼茶，此時細看他的臉，才發現他的左頰之上竟然瘀青了一塊，眼角紅腫，似是被人打過。
珠璣好奇問道：「老爺爺，你的臉怎麼了？」
老者眼神閃爍，不敢正視珠璣，一把摟過小童開始囁嚅起來：「姑娘們可別要怪我啊......我......我也是被迫著幹這事的......」
珠璣陡感一陣天琁地轉，手腳一麻，重重往後跌去撞在了門上。
斗笠少女聽見聲響立忙打開門，看見珠璣倒地不起，被嚇得驚慌失措，撲到她的身上，忙喊：「珠璣！珠璣！」
珠璣掙扎著用手撐起身體，口中喃喃道：「那茶裡......有毒......」整個人攤軟在斗笠少女的懷裡，漸漸地連手也抬不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