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是一片漆黑,然後有了光亮,那道光來自於黑暗,然後大地從海中浮現,然後就有了河流、湖泊,接著又有了高聳的山峰,繁花盛開,綠樹成蔭,動物們和鳥也出現了⋯⋯,」
這是《霧中風景》烏拉和亞歷山大說的床邊故事,可故事被母親的腳步聲打斷,永遠到不了結局。就像兩姐弟的尋父之旅停在了濃霧化開後的大樹,他們成功抵達了德國,完成了階段性的目標,可「父親的不存在」之於兩姐弟是個難以面對的現實,在現實中擁抱夢境中那棵象徵父親的大樹——我們找到父親了,現實得以被現實中的夢境所延遲——我們走到了結局/終點,對抗兩姐弟內心到不了的結局。
愛與死,歡樂和哀傷,烏拉和亞歷山大坐上尋找父親的火車後,人生也像按了快進鍵,被迫提前體驗了未來必將面對的一切。可身體和靈魂明明還是孩童,裝不進這世界那麼多、那麼大的喜與悲、善與惡,膨脹飽和後終將爆炸。
可人類這生物就是如此頑強倔將,只要心中的想望足夠堅定,炸成碎片的身軀能被一塊一塊撿起,接著拼湊,然後前進。然軀體雖能拼湊,裂痕卻無法像捏陶一樣,抓新的泥土將裂痕縫補起來,因為軀體已是燒製完整的陶器,裂痕成了永恆的裝飾,我們就只能帶著殘破的身軀踉踉蹌蹌前行——人生就是在追逐愛的旅程中走向死亡,這麼說,愛就像黏合劑。
旅程中,烏拉相對於弟弟亞歷山大,切切實實地體驗了成年禮所需經歷的「迎向未知」的恐懼——從女孩被捶打成女人:性與愛的雙重洗禮。
性與愛並未以美好的樣態擁抱烏拉,而是以兩把劍的形體分別刺向了烏拉的身體和心。烏拉從未知走向知的過程是突如其來的,邪惡往往以良善的模樣悄然出現在無知的目標身邊,無知未必指涉愚昧,關鍵在於「無」——無知走向未知進入知的過程總是疼痛難耐,大多時會留下傷口。
烏拉第一次感受到的愛情是狡猾的,不像她所經歷的性那般惡毒,它無法被定義為絕對的邪惡或良善。人性中的善與惡並非對立,而是相對,因此善與惡總是以不同的比例融合顯現,且比例並非固定,隨著不同的情境、時間、投射的對象而變換——它是難以捉模的,所以別想著做預防性準備,以應對它所現形的比例——受傷是無法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