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的夜總是潮濕的,像一條剛被捕上岸的鰻魚,滑膩而陰冷,街燈照不到的角落,藏著潮濕的秘密。
沈越坐在公寓六樓的書桌前,筆電的螢幕映出他疲憊的臉,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出一行行敘述——一樁三年前的命案,一位失蹤的證人,一張無法解釋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有著模糊的面容,站在一間廢棄公寓前。而這間公寓的門牌號碼,正是他的住處。
——這不可能,他來這裡租屋不到半年,怎麼可能和三年前的案件扯上關係?
他打開手機,在地圖上搜尋過去的新聞——2019年,這棟公寓曾發生一起失蹤案,失蹤者是一名女性,最後一次出現的地點,正是這間六樓公寓。警方調查後,因找不到屍體,案件最終被歸類為失蹤。
沈越皺起眉,繼續翻查資料。忽然,他發現了一個細節——這棟公寓,在2019年曾經整修過,而整修前的六樓,並不存在。
他猛然站起,胸口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寒意填滿,他走到窗邊,向外望去,窗外的城市依舊燈火閃爍,但他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他所在的這層樓,彷彿不存在於這座城市的任何記錄之中。
他回到書桌前,雙手顫抖地打開租屋合約,翻到最後一頁,卻發現——簽名處,竟然不是他的名字。
而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筆跡——一個女人的名字。
他愣住,心跳快得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忽然,房間的燈閃爍了一下,筆電的螢幕也變得漆黑,然後,一行字緩緩浮現:
「你找到盲點了嗎?」
沈越瞳孔猛地收縮,他想要站起,卻發現四周的空間開始扭曲,像是一塊被人撕開的畫布,他的身體無法動彈,彷彿被什麼東西固定在椅子上。
接著,鏡子裡的自己動了一下——但他沒有動。
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嘴唇輕輕開合,無聲地說出一句話——
「歡迎回來。」
而這一刻,他才驚恐地意識到,自己根本不記得為什麼住進這裡。
沈越的呼吸停滯了一瞬,他努力回想自己是什麼時候搬進這間公寓的。
是去年?不對,可能是今年初?還是更早?他的記憶像被塗改過的畫布,拼湊不出完整的輪廓。
鏡中的自己仍然微笑著,眼神帶著某種熟悉,卻又說不出的詭異。
**「歡迎回來?」**沈越低聲呢喃,喉嚨裡像卡著什麼東西。
忽然,一陣敲門聲響起——篤、篤、篤,聲音沉穩,間隔分明。
沈越僵住,猛然回頭看向房門,這時間根本不該有人來找他,公寓的樓層奇高無比,電梯老舊,管理員早已下班。
他不敢動。
篤、篤、篤。
聲音又響了一次,這次門把微微轉動。
門沒鎖。
門縫緩緩裂開,一股潮濕的霉味滲了進來,他的視線緊盯著那道裂縫,期待會看到某個熟人的臉,但門後的黑暗中什麼都沒有。
不對,不是沒有。
——是一張臉。
蒼白的皮膚,深陷的雙眼,嘴唇微微開合,像是要說什麼。
沈越的脊椎竄起一股冰冷的顫意,他倒退了一步,房間的燈光忽明忽暗,空氣變得濃稠起來,像是什麼東西正從門外湧入。
**「你……還記得我嗎?」**門外的聲音輕柔而顫抖,像是從遙遠的水底傳來。
他不記得。
但某種模糊的畫面開始在腦海中翻騰——
三年前的夜晚,他站在這間公寓裡,門外傳來相同的敲門聲。
門縫中有一雙驚恐的眼睛——那是她的眼睛。
而他,伸手關上了門。
沒有人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但現在,她回來了。
沈越的指尖發冷,喉嚨裡擠出顫抖的聲音:「你……是誰?」
門縫中的臉微微一笑,嘴唇無聲地開合——
「你找到盲點了嗎?」
房間的燈瞬間熄滅,黑暗吞噬了一切。
黑暗降臨的瞬間,沈越的世界彷彿被狠狠地翻轉了一下,耳邊嗡嗡作響,空氣像是凝結成了液體,他的身體懸浮在這詭異的寂靜裡,無法呼吸,也無法發聲。
然後,他聽見了腳步聲。
啪——啪——啪。
緩慢,穩定,向他靠近。
他想轉頭,想逃跑,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根本不受控制。
一道微弱的光線浮現,他看到自己身處於一條長長的走廊,潮濕的地板泛著奇怪的光澤,天花板上的燈泡忽明忽暗,牆上的門牌號碼混亂而不連貫。
——這裡不是他的公寓,但也不是任何他熟悉的地方。
啪——啪——啪。
腳步聲更近了。
他屏住呼吸,緩緩轉過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自己。
站在走廊盡頭的,是「沈越」。
不對,不完全是他——那人的臉上掛著一抹詭異的微笑,嘴角略微上揚,眼神深邃,帶著某種洞悉一切的神色。
「你終於來了。」那人說,聲音和他一模一樣。
沈越的喉嚨乾澀,心跳劇烈如擂鼓:「這是……哪裡?」
「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那個「自己」歪了歪頭,嘴角的笑意加深:「不記得了嗎?三年前,你關上了門。」
記憶的碎片像是決堤的洪水湧入腦海——
三年前的雨夜,一個女人站在門外,眼中滿是驚恐。
「拜託,讓我進去……」她哀求,聲音顫抖。
但他害怕,他知道這棟公寓發生過奇怪的事,他不想捲入麻煩。
所以他伸出手,緩緩地,將門關上。
門外的敲擊聲,漸漸變弱,最終消失。
沒有人再見過她。
沈越的呼吸急促,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不,我只是……」
「只是裝作沒看見,對吧?」那個「自己」笑得更深了,「她死了,而你活了下來。」
他感覺全身冰冷,一種可怕的預感席捲而來:「所以……這是報應?」
「不,這只是回到盲點的起點。」
四周的燈光瞬間熄滅。
沈越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扯入無盡的黑暗。
……
……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
沈越猛然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熟悉的六樓公寓門前,手裡握著一串鑰匙,雨水打溼了他的衣服,夜色沉沉,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
他愣住,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剛剛的一切像是一場夢,但指尖的冷意卻無比真實。
——這一切,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夜。
門縫中,一雙驚恐的眼睛望著他。
「拜託,讓我進去……」女人的聲音顫抖,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他握緊拳頭,心跳狂亂。
這次,他還會關上門嗎?
燈光閃爍了一下,耳邊傳來低語——
「你找到盲點了嗎?」
雨聲滴答,門縫中,女人的眼神閃爍著最後的希望。
沈越深吸一口氣,手顫抖地伸向門把——
門,緩緩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