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很意外地聽到了鄧麗君的這首〈Let it be me〉竟是雷鬼編曲。我漫無目的地挖挖找找,湊巧在某位網友建立的Spotify歌單中尋得。同專輯另一首〈What a wonderful world〉也是雷鬼編曲。這兩曲有不少的相似。普遍雷鬼樂的二、四拍都很明顯,要馬是吉他和弦,要馬是鋼琴和弦,然而這兩首的二、四拍都輕輕柔柔的,讓人聽得很舒服。另外,兩曲和聲也相當豐富,很像雷鬼樂早期受到美國靈魂樂高度影響時的歌曲。
但是,我並沒有把它們當作是70、80年代的產物。當下聽到只覺得驚奇,有股「時代錯誤遺物」的感覺,瞬間就斷定了大概是鄧麗君去世後的作品,再看看收錄兩曲的專輯《忘不了inoubliable》確實是在她逝去後的2001年發布。
所謂「時代錯誤遺物」,是指考古發現的文物,技術超前了大眾對該時代的認知,或是在不尋常的位置發現者。說來也好笑,事實上雷鬼樂跟鄧麗君同樣活躍於20世紀,卻讓我產生這樣的感受,歸根究柢還是雷鬼文化距離我們身在的東方世界太過遙遠,以及華語音樂對於雷鬼樂的接收時間稍晚了吧!
我在高一時喜歡上嘻哈音樂,而班上有聽搖滾樂、玩樂團的同學,從此踏入西洋音樂多采多姿的世界裡。依據殘存的回憶,我開始知悉雷鬼文化,大抵就是因為嘻哈。某天我突然發現牙買加這座島上的人,抽麻抽得比美國黑人還兇,太扯了吧?他們披頭散髮,行為超然脫俗,有時卻很入世,對於國家的歷史、政策與宗教有自己特殊的看法,反抗的精神反覆在雷鬼樂的歌詞、符號象徵裡出現。特立獨行、反抗精神、煙霧迷漫、派對、海洋,這還不打動一個15歲中二青少年躁動的心嗎?
拉斯特法里教徒與1960年代美國的嬉皮有些同質的相似,例如對於印度瑜珈、大麻、通靈等文化的癡迷與化用。然而,很快我也注意到他們的差異。相較於白人對於反戰、和平的「未來願景」,黑人還要背負的是他們過去被奴役的歷史事實,還有物質生活低下產生的壓力。這些都是美國白人只能想像與共情,卻無法實質分擔的傷痛。這些傷痛在鬆弛甚至歡快的雷鬼音樂中展現,這樣奇怪的反差產生出一種獨特的韻味,他不會讓你痛哭流涕,卻會讓你有種淡淡的「夏日憂鬱」。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憂鬱這份情緒的存在,就是始於雷鬼。很奇怪,在那之前的人生裡並不是沒有挫折,有些挫折可大、可震撼呢,卻沒有一種讓人持續數日傷心、喪失活力的感受。不過,排除我那恐怕只是未經世事的體驗,總體來說,雷鬼音樂還是公認具有很強大療傷性質的音樂。
關於我和雷鬼的故事有三個。在廣義的雷鬼樂裡有種曲風叫Dub,Dub音樂其實算是一種電子音樂,是Dubstep的老祖宗。製作人為樂器與電子音色加上強大的空間效果器(Reverb、Delay),即興地為雷鬼節奏創造迷幻、彈跳、失序感。Dub在高中的某一段時期常被我拿來當作讀書時的背景音樂,因為它沒有明顯而連續的Vocal,自然就不會分心想跟著哼。一個Dub mix大概30分鐘至一小時不等,正好是我能夠持續專注於某事的時間。不過,在那段時期後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聆聽了,所以我絕不敢說我對雷鬼音樂有多麼深入的了解。
(Dub知名製作人The Scientist利用fader製作Dub。)
另一件有關雷鬼的事是,高二(或高三)時地理老師要大家選一個國家做紙本報告,成績出爐後老師卻說,選的國家超出教課範圍的報告會扣十分(老師也是個奇人,居然事後才講……)我選了牙買加並介紹雷鬼文化,並談到它如何反攻牙買加曾經的殖民母國──英國,並影響勞工階層的文化。然而,那時課程還未上到中南美洲,老師卻給我的報告98分!這分數不拿白不拿,就當作是老師對我的報告特別賞識吧。
最後一個故事發生在親人的喪禮上。喪禮上誦經時,除了傳統樂器聲,竟然也揚起了熟悉的合成器管風琴音色。等一等,鍵盤手彈的節奏不就是雷鬼樂管風琴的Bubble嗎?我雙手合十跪在地上,聽著誦經聲與管風琴的巧妙配合,師傅翻頁、停頓、換氣時,鍵盤手還設計了過門。
「你不覺得那很像雷鬼嗎?」誦完經起身時我說。
「……好像是欸……。」我哥說。
雷鬼樂和東方文化又在很奇妙的際遇下相遇了……。
最後,有空可以聆聽我首次嘗試製作的雷鬼instrument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