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看春月秋風,一朝暖來歸又寒;
轉眼大暑冬雨,一歲熱中旋又涼。
災後除了農損,無什大害,滿院的枯黃焦敗不忍卒睹,只有南非斑鳩菊不消數日已嫩葉
初長捲縮,蓄勢待發,地與生靈難免挫傷,唯時間自可療癒。
含笑已化黑羽,枯楓堆疊成塚,縱晨昏撿掃,清澈不了孤索寂剎,如已逝去之故友,
懷念音容宛在。
屠城洗劫後,踏著殘磚破瓦,總得掃出一方淨土,讓人有醉的興致。
日日所見所聞,皆是七情六慾紅塵爭逐妄語瑣言,應對進退待人接物不免有失,
難怪佛在人間,人間有佛,因為要渡。
我,在等著下一場雨,不是夾帶鹽分沙粒的颱風雨。
葉芽新抽,米粒般含羞帶怯的初探天地,它們體內含蘊著旺盛盎然隨機生存的機制,
倏忽數日便又是嶄新模樣,醜小鴨快變成綠色的天鵝。我總乏那耐心,
非得摘盡所有衰敗枯頹不可。
其實可以靜俟自然落土,何苦累及一身汗涔涔?手執銹剪,不免自疑,
當真是無所事事的虛擲光陰嗎?
送終,也是美,因為可迎新生,生與死究竟都是無喜無悲。
炎熱之下皆靜寂,驚聞葉吻枝土聲;
如似隕石墜憾地,再等新雨話故知。
應當是午睡時,隱約的收音機聲,間歇鳥囀,連西邊的公路也悄然。
我已忘我,或專心一致,或物我兩忘,一片落葉聲,竟然如天雷使我心驚。
足下后土幾乎已被枯葉覆蓋,杞人如我也憂心著,地會不會因而窒息了呢?
掌中的每一片都有沙,也都是流浪的生命,也許就從千里外輾轉而來的過客,
如是亡者骨灰,我一一奉祀入盆入土。
清晨黃昏,使命履行,不想有爭執疑慮惶恐徘徊的答案。
夕陽還在燃燒,我已洗去一身汗垢,
在殘存些許蔭下花台上坐看一院子重整疏理後之俐落,像剪掉三千煩惱絲俏麗的女子。
微風徐徐,空盪盪的庭中,彷彿吹來陣陣歡樂躍騰聲,
那是與姪兒女們打羽毛球棒球的叫囂,那是與父母祝壽中秋烤肉談笑與歌聲,
那是婚宴衣鬢觥籌交錯的乾杯聲,
那是嘶嚷者十八逼機骰子清脆滴溜溜轉著幾分緊張幾分歡喜幾分醉意聲…
聲聲入味入心脾,入記憶之腦海,也聲聲久遠而入滄海桑田。
孩子們都嫁娶生子了,再下一代的子孫名字都記不齊,開枝散葉各自花開結果,
如眼前親植的花草,大多也不知芳名,連供桌上祖宗牌位裡數代先人們之名也常混淆不
清。死後留名是否窮極無聊?若有功德自有後人去說,逝者已矣,歲月如梭,時間不會
複製重現,懷念是溫情主義,有時可療癒,就像於異鄉品嚐到媽媽味道的手路菜。
二樓高的枯松枝間,兩隻攀木蜥蝪似在狩獵,果然子孫綿祚繁衍。
火毒的赤日雖已退駕,預報未來的一週依然火熱。
適者生存,除了颱風,難道雨也久遠去了嗎?
20170807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