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不得時間快轉些,誰知此刻正是煎熬盲度的呢?
沒有人懂得這苦中作樂的幽默,人間少些功利少些不計較,
多些放捨,除了潤滑自己也解放了周遭。
等著、候著,下`班前的相詢………
---問過主治醫師,可能還要在加護病房觀察幾天。
這波鋒面於今日收斂些,而預報於週五猛烈,我眼如霜凍後的融冰,
於靜滯江河堤道奔馳中,抖下久違的滴滴清淚,在這無人相陪無人能懂的長年抑鎖裡,
好想掙脫,好想攜母之手,不再光臨。
119道上的陽光溫煦普照田野,本應是洋溢節前蠢蠢欲動的喜氣,
而我疲憊又惶惶不安如似有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在等著我不知何時要掉下去。
我格外警覺注意沿途的人車與紅綠燈。
阿母還在加護,去了醫院也見不著,近在咫尺只能懸著心打道回府。
繁忙的街道車行,容不得片刻猶豫,若要回頭得費周章。
---應該去看看的。
已過了三個綠燈。
---就算不能見著,也可問問狀況如何呀!
已過了蘭陽大橋。
---不會有事的,她一向中氣十足嗓門特大,會慢慢好起來的。
已到宜蘭地界。是紅燈,趕緊左右開弓拉緊煞車,再喝口水。
手機上是12:30,快到家了,回家能幹嘛呢?但我下午已請了假。
醫院正在擴建中,巷弄狹隘,工程車成排出入,再三張望可有停一台小機車的位置?
右轉左穿,還是經由保全指引著入口。
一入病房撲鼻的臭味充塞,果然經過好幾個護理人員的壓制才安靜下來。
她憔悴的躺著,睡了?意識有無?
喚著呼著叫著,稀稀湯食卻吃不了幾口。主治醫師掐著伊的手腕,
有痛覺的皺眉輕哼著,雙眼似睜欲閤,兄嫂鄰床看護一一輪流詢問著。
---這誰呀?那誰啊?
---阿母!汝屘仔子來看您,知否?
一聲聲呼喚如迴盪於空谷之風傳,只是沒有回音。
---是沒有生命危險,但開不開刀都是兩難,再觀察看看腦部積水能否自然消退,
下午再做斷層掃瞄,就讓她休息吧!
醫生如是說。
哥剛買來芳香噴劑,嫂再四處噴著,對同房的病友,真是抱歉。
---回去上班吧!乎阿母睏,這兒有外勞看護著。
數次催促,兄嫂我三人回頭望著病床上的寂靜。
---機車停在另一側,我搭另一部電梯下去吧!
一路上放慢車速,人輕飄飄的像風箏擺盪著,猶似隨時會斷了線,
隨風而去而落在黑暗底深洞;或如浮沫瞬間捲入渦漩而消逝無影無蹤。
背後一聲聲急鳴的喇叭聲,一部白色轎車瘋狂的闖前去好幾個紅燈,
我心驚肉跳後又想著也許躺在阿母的病床側,我才不會那麼害怕,
至少可以握著她的手,揉著她一塊塊的烏青。
辦公桌上的午休已心不在焉,趕忙處理一些公務,新年度新系統果然如往年的搞怪,
每個年初都要來亂一下,這衙門老大真是腐朽。
忐忑的時間流域裡,希冀有根浮木可攀,不知是否妄求了?
至少也是個期盼。
---插管了。
哥萎頓的聲音,黯然著,兄弟間也不須多言。
插管,腦海中不禁反覆延伸某些難過的問題而徹夜難眠。
而我又在人中處欲往出口卻變的困難許多,雜緒萬千千萬啊!
昨夜,悟得以禪心對治凡情俗意,莫自縛於悲枷愁鎖怨銬,而視其皆為妄象。
哥說12:00-14:30莫訪,我等著13:30出發。
要慢點,我不再是猛催油門的年紀。
8F一邊是兒童病房(還好人煙稀少),往東走才是外科病房。阿母換了一間單人房,
也聘了一位特別看護,我輕輕扭開804房的門把。
伊睡著,特護示意小聲點,阿珍(印勞)更憔悴了。
伊或許睡的不沉,食管尿管臉色太平的醒來,清楚又明白的像旭日初昇劃破雲翳,
洗玩澡後,看起來神清氣爽。
---你有清屯無?
伊怎麼記得是今日呢?
--阮這個真乖真儉喔,卡憨慢賺錢啦!
不錯,已漸恢復嘮叨本性。在診間甬道,抓著四腳拄杖,在特護的口令下,
伊緩慢艱難中時又急燥的學走著,好似新兵訓練踢正步般,我笑著給伊加油。
一前一頓,時有亂了步伐,時而快了步驟,看護耐心的教導聲迴響於廊間,
護理病屬默然投以關注。而我急了,這簡單的步履,似比蛙人的天堂路更難行之,
雖復元的不錯,心還是沉沉的,我仍有隱憂。
不到四十公尺,在靠窗處歇息。
危脆之軀,病磨之厲,垂老之體,能再承受的起多少斤兩?
甬道彼端,那戴著口罩的漢草好不眼熟,
眼花中努力辨識出是外甥、小妹一家祖孫三代來囉!
---叫小舅公。
倆娃兒仍是蹦蹦跳跳像脫韁的小野馬,把醫院當草原了。
伊一一都認得識得叫得,也笑開懷了。
回程,哥躲在廊間護理站,對著款款徐行的老人家,突然跳出來。
---喵!阿母我在這,咱來捉迷藏。
這六十幾歲的老萊子。
---到家裡吃飯啦,咱不喝酒。
哥殷勤邀著。
---好啦,吃個飯順便開講。
妹也附和盼著。
---不啦,晚了啦,我近視老花加散光,暗了看路較累,趕著還未暗早回去。
無奈的藉口, 溪南溪北慢點要一小時。
匆忙告別中,我眼角餘光掃到妹的,不捨與疼惜的糾結。
天晴著,五點過後也有餘暉,191縣道熟門熟路的,在玉田有座廟,
廟旁也有一攤碳烤香腸,在紅綠燈下。
餓了也乏了,雖逆向,我還是調轉龍頭,
---老闆,來三根香腸。
2017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