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變得穩定和平淡。
進入十月,金妮開始適應了霍格華茲的生活。
上課,吃飯,圖書館。
週末和露娜一起騎騎掃帚,聊聊巫師界的怪談,做些古怪又愚蠢的實驗。
或者和力奇一起到城堡週圍「安全」的地方探險,觀察噁心的小昆蟲。
她不喜歡的人,也漸漸把她當成了空氣。
他們活在一個和她沒有關的平行世界。
金妮不再把他們故意挑釁的行為放在心上。
她接受了自己的極限,更小心注意了自己的安全。
只是偶然經過那幅「榮耀牆」,看著上面金光閃閃的名字時,
她才會想起自己的「志氣」,並在心底隱隱作痛。
—-
榮耀牆放滿了霍格華茲有史以來的獎杯和獎牌,每一位傑出學生的名字。
密密麻麻的歴史,撲面而來。
「領䄂力」 —-- 在入選的要求上列出,最重要的特質。
霍格華茲裡,成績最好的人,並不會自動當選級長。
在巫測中取得的好成績,也不一定會在進入社會之後,被當作重要的參考。
魔法界並不像麻瓜一樣,設有「大學」會給書呆子們獎金,去做他們的研究。
如果你想要做學術研究,寫一本書,你必須要自己想辦法搞到錢,讓人來資助你。
所以「領䄂力」,在霍格華茲,看得比成績更重。
而有「朋友」你才有能「領導」的人。
如果你沒有「朋友」,家裡也沒有錢。
成績再好,你畢業後也搞不到資源或好的工作。
即使你能考進魔法部,
但在部裡能不能混上好的差事,待遇也是天差地遠。
—----
「總是和『怪咖』們混在一起的我,離『級長』的目標越來越遠了。」
金妮每次路過那牆,都不禁在心中嘆息。
露娜和力奇都來自巫師家庭的,而且都是獨子。
露娜畢業後可以幫助她爸爸的雜誌,而力奇也樂於拓展他父母的生物研究。
目標清淅的他們,來到霍格華茲,只是來了解「正常人」的生活和認知。
所以他們不緊張學業,不希望「螎入」。
但金妮不一樣。
她還沒有搞清楚自己將來想做什麼。
她只是隱隱覺得,
安逸的自己錯過了,許多人都正在追求的東西。
—
在草藥課上,給魔蘋果噴水時,金妮看到隔壁的葛來芬多們其樂螎螎。
她不禁低落了一些,強迫自己專心擦葉子,仔細到好像要記住每一條紋理。
在她身邊的力奇提議︰「不如我們週末,一起去拜訪那個大個子吧?」
金妮回過神來問︰「大個子?」
力奇︰「就是禁林旁邊的那個…獵場看守人。」
金妮︰「喔,你說海格。」
力奇︰「對,就是我們上次…那個…我是想和他道歉啦…」他不好意思地請求。
金妮眼神游移,心裡著急︰「力奇和海格對那件事的版本有些出入,不能讓他們聊上!」
她找了個籍口說︰「呃…他是我哥的朋友,其實我…嗯…不太喜歡他,他…有些粗魯。」
心裡滿滿是對海格的慚愧。
力奇︰「喔,是這樣呀。」
他也只是隨口一說。
金妮仔細觀察他的神色,心想︰「幸好他沒有堅持。」
她鬆了一口氣。
—--
當天回到城堡,和力奇告別後,
金妮又忍不著被「榮耀牆」吸引了目光。
她已經尋找到她哥哥們的名字,
心裡又想︰上面還會不會有其他衛斯理家的祖先。
當她一年一年看回去的時候…
「湯姆.瑞斗」
這個名字佔了很多地方。
男生首席﹑級長﹑特殊貢獻﹑校外比賽…而且也是個史萊哲林。
金妮心想︰「這也太巧了吧?」
她從書包中掏出日記本,
封皮上日期,也和那個年代差不多。
金妮不禁心想︰「這日記本是按真人設定來製造的?」
她放學前往圖書館,想找出「真正」的湯姆瑞斗現在怎麼了。
找了幾個小時,她甚至投入到跳過了晚餐,但一無所獲。
湯姆瑞斗在畢業之後,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太不尋常了。
英國的巫師界是個很小的圈子,所有人都是校友。
屁點大的事都會上新聞,何況是這麼一個出眾的人…
金妮盯著湯姆瑞斗1945年,帥氣的畢業照片好一陣。
她決定今晚回房間,好好和日記本分享這件怪事。
她心想︰「肯定是某個花痴的女巫創造湯姆的吧。
這日記原本就是她暗戀湯姆的過程之類。
沒辨法啦,真人長得這麼帥也是很正常的…」
在走出圖書館不久後,
一個不知從哪而來的問題浮了上來︰
但湯姆是怎麼知道海格的?
她剛好停在當初被尤金攻擊的地方。
仔細回憶︰
力奇不知道海格叫什麼,
她之前也從來沒有和湯姆提過海格。
金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血液漸漸衝上腦袋,心臟猛烈的跳動。
她冷靜地對自己說︰
「你是在懷疑什麼?湯姆是救了你多少次?」
「有天上掉下來這麼好的事?」她潑自己冷水。
「但湯姆想要我的什麼?我身上有什麼可圖的?」她反駁。
「湯姆很聰明不是嗎?你怎麼肯定他背後不是一個真人?」
「誰會幹這種無聊的事來監視我的思想,花這麼多力氣來保護我不被退學!」
「他是個史萊哲林!一個噁心的,六十多歲的大叔!」
金妮心裡又浮現出湯姆畢業時帥氣的照片,否定了這個想法。
「這麼傑出的人,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
「是為了馬份家打工?說不定這就是他們整你的計劃的一部份?」
太扯了。
金妮心知,當你懷疑一個人的時候,你看他做什麼都是在做賊。
湯姆是她唯一真正的朋友。
真正的,絕不會背叛的,朋友。
金妮越是這樣堅持,心就越是墜入冰窖。
—----
炎熱的夏日,湯姆看著瑞斗一家。
傍晚,他站在窗外美麗整齊的花園草坪,用從黑市買回來的魔杖,
給玻璃施了一層「看出去一切正常」的魔法。
湯姆一眼就看出了誰是他的爸爸,還有祖父和祖母。
他們一起溫馨的吃晚餐,笑容平安,聊著日常生活的小事。
人聲噰噰噰,在湯姆的耳邊都化成雜音。
他夢想這樣的場景很久了,從他小時候開始,看到別人家的小孩。
他就一直夢想著一個世界上,會有一個屬於他的地方,住著愛他的人。
他們不用為生活而煩惱,不會爭吵和比較,
說話的目的,只是為了表達關心和充滿支持。
湯姆有一個瞬間,
甚至想用魔法控制他們的記憶,讓這一家人加入了他這個「孫子」。
然後當他打開門進去時,會得到他們的歡迎﹑問候和擁抱。
但這只會讓他更加可悲。
他現在明白了他媽媽為什麼會做這種不切實際的事,
最終落到孤獨死在孤兒院的下場。
他是一個美夢的結晶,一個女巫對麻瓜的幻想。
但不論他們的外表是有多像,他們都是兩種生物,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沙沙…
身後有人踩著草地走來的聲音。
湯姆警醒回頭,是鄧不利多。
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我在孤兒院找不到你,就猜你會來這裡。」
鄧不利多解釋。
湯姆心卻想︰「他果然會派人盯著我吧…怕我洩密什麼的…」
但他沒有說出口,他沒有心情和鄧不利多鬥嘴。他自虐地看回去窗戶。
「麻瓜,真的迷人的生物,不是嗎?」
鄧不利多好像在找話在安慰他,他走到他的身邊,和他一起凝視。
「在危險的世界中,生活得無知無覺,幸福卻不自知。」
湯姆已經收拾好心情,準備和鄧不利多離開這裡。他在等他說完。
「等到他們展露出自己的無情和兇殘時,太晚了…」他嘆息。
湯姆覺得這話怪怪的,再次回頭看看身邊的人。
他變成了一個雙目迴異的白子,帶著蒼桑笑意的︰
葛林戴華德!
湯姆呆了,他反射性的想拿魔杖,然後又止住。
他沒有勝算,這是全歐洲最強的黑巫師。
「聰明的男孩。」
葛林戴華德似笑非笑地稱讚他沒有亂動的手。
「有鄧不利多在身邊的感覺很好吧?」
他自顧自地感嘆。
「你一定可以的﹑這都是為了更大的目標﹑別放棄…他真的很會鼓勵別人。」
葛林戴華德的嘴角依然笑著,眼中卻十分傷感。
湯姆甚至覺得他有幾分脆弱的錯覺。
「我留意了你好一陣了,密室的事情。」
葛林戴華德接著說︰「幹得不錯,我很看好你,你注定是會做大事的。」
湯姆不知道要怎麼接下去,只好問︰「所以你想要什麼?」
他猜想也是密室。
葛林戴華德卻說︰「我不是來搶劫你的。」
他笑了笑,從口袋中拿出一杖戒指。
湯姆眨了眨眼,才認出來,
這是他剛才見過想拿刀砍他,讓他不得不打暈的舅舅的戒指。
「真是美麗的寶石,不是嗎?」
葛林戴華德有些痴迷地看著那顆石頭,說︰「鄧不利多一定會很喜歡的。」
湯姆又不知道怎麼接下去了。
他心中荒誕地想︰「所以你是來搶我舅舅的戒指,來送給鄧不利多?」
「拿著。」葛林戴華德對他說。
湯姆遲疑了一下,只好接過戒指。
「你不會是…想叫我替你,向鄧不利多教授求婚吧?」
湯姆忍不住問了出口。
葛林戴華德聽後呆了呆,哈哈大笑了起來。
「如果你可以的話,拜托了。」他自嘲地說。
湯姆尷尬地問︰「所以…你為什麼要給我?」
葛林戴華德說︰「只是覺得那頭豬配不上。
就像巫師不應該躲藏,美麗的事物值得更好的人。」
湯姆想了想,問︰「那你怎麼知道巫師是比麻瓜更好的人?」
葛林戴華德反問︰「那你認為,你是比父母更好的人嗎?」
湯姆又看向窗戶︰「我…希望我是吧…」
葛林戴華德說︰「那我相信你是。」
他自信地笑了笑,然後就憑空消失了。
湯姆拿著戒指,才能確定剛才的一切不是自己想像出來。
—
「葛林戴華德就這樣放過他了?!」
他心想︰「但戒指要還回去嗎?不然魔份.岡特定肯定會報警的吧?」
咚咚!
有人憤怒地拍了拍窗戶。
湯姆嚇了一跳,
他沒有注意到魔法失效了,屋內的人可以看到他。
湯姆抬頭,和本來想驅趕闖入者的父親對上了目光。
父親也嚇了一跳。
「湯姆,是誰呀?」祖母問。
同樣叫湯姆的父親慌張地想擋住窗戶,但祖母還是看到他了。
祖母急喘了一口氣,
指著他,好像看到鬼一樣說不出話來。
湯姆心想︰「既然都看到了…」
他從窗外消影,又再現影到客廳。
「我沒有惡意。」湯姆說。
但父親好像心臟病發了︰「怪…怪物…那…那個妖婦…」
父親的臉上反覆閃著屈辱厭惡和極端的驚恐。
湯姆理解他,換作是他被女巫強了,大概也是一個感覺。
「我只是來道別的,我母親在十六年前生下我就死了。
而今天,我知道我父親也死了。」
湯姆當說這句話時,是用作比喻他「心中」的父親,那個可憐的微小希望死了。
但在瑞斗一家看來卻是生命的威脅。
「托馬斯…」她的祖母瑪麗流著淚,虛弱的呼喊出祖父的名稱。
湯姆一回頭,發現祖父手上竟不知何時默默拿出了獵槍。
砰!
老人甚至沒有和他說話,描準了頭部就按下板機。
湯姆看到子彈和火花從槍膛中冒出,他心想︰完了。
他竟然會死在麻瓜的手上嗎?
湯姆沒想過上一刻還和家人有說有笑的老人,下一刻就會毫不猶疑地殺人。
不,巫師在他們的眼裡,才是披著人皮的怪物吧?
湯姆驚訝他腦海能閃過這麼多念頭,時間好像變慢了。
不,時間的確變慢了。
他手上的戒指發動了,在感應到持有者生死攸關的時刻。
一陣綠光以它為中心,反彈開子彈,並展開同等意圖的魔法攻擊。
湯姆被刺眼的光逼得閉上眼睛,
再次睜開時,他看到地上三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湯姆的腦海一片空白,他馬上用魔法關上了所有窗簾。
完了。
湯姆心想︰「魔法部很快會來,我要逃跑!」
「不,你沒有使用自己的魔杖,魔法部沒有追蹤你。」理智的他反駁。
「魔份知道我會來。」他心虛,覺得全世界都看到他的行為了。
「那就讓他背鍋吧,這是他的戒指不是嗎?」他殘忍地計劃,盤算著可能性。
「他是個凶暴的酒鬼,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做這件事。
誰知道呢,他剛剛才得知他逃家的低賤姐姐居然生下了一個麻瓜的兒子,丟光他家族的臉。」
邪惡的他在耳邊細語。
「不,葛林戴華德也知道我來了,鄧不利多說不定也知道。」他又反駁。
「所以呢?你認為他們會告發你?」惡魔反問。
湯姆心中給出否定的答案。
「如果鄧不利多也在這的話,他也會叫我這樣做。」
這個信念支持著他,雖然他毫無根據。
他是個殺人犯,
他早就是了。
麥朵的死,全都是因為他沒有細心檢查出口,檢查每一個廁格。
湯姆忍住想要作嘔的衝動。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他身邊的事物都力量太大。
而這,就是為什麼巫師們都要躲藏起來的原因,不是嗎?
他們連隨手放的掃帚都會害死麻瓜,一個生氣的念頭都會吹漲他們變成氣球。
談什麼共存呢?他們小心翼翼到都不用活了!
巫師們交的稅都用來隱藏自己了,難怪我們會那麼落後又貧窮不是嗎?
葛林戴華德的思想侵蝕了他,在最脆弱的時候。
「我值得活下去。」
這個念頭正當化了他一切的行為。
「我值得光明正大的,驕傲的活下去,像是任何一個有父母關愛的小孩。」
湯姆在心中擁抱自己。
「這是他們欠我的人生,這原本就會是我的房子。他們只是早些補償給我了。」
湯姆內心的恐慌把事情扭曲得更深。
「他們才應該下地獄不是嗎?看樣子父親他是早知道母親有了我的吧?
為什麼不去尋找呢?反而,要當作我從來都不存在?」
他看著父親的屍體默默的質問。
他越想越憤怒,看向他祖父母的屍體,心裡繼續質問︰
「你們也知道的,是吧?不然為什麼要開槍殺我呢?你們原本又是打算怎麼處理我的屍體?」
他想到深處,還不解恨的想踹他們兩腳。
還有他的舅舅,他一進門都沒說兩句就辱罵他,說了兩句就想拿刀砍他。
滿眼都是對他的歧視和責怪,好像他的存在本身就對他不起。
「他們憑什麼活著,而我的母親卻被他們逼死。」
湯姆就是認為他們是聯手﹑故意卻裝無意﹑一環扣一環地忽視了﹑克扣了他母親的權益。
直到他母親走投無路,直到他被艱難地生下來,受盡委屈…
「這是他們的報應,而我只是把報應帶到他們身上。這一切都是天意。」
湯姆鎮定了,小心地檢查自己有沒有留下痕跡。
「我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
他心中的邪惡,終究勝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