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濃稠的黑暗中,手機螢幕驟然亮起,幽藍的光劃破靜謐,刺痛了林夏的眼眸。她蜷縮在沙發一角,仿若一隻受傷後尋求庇護的小獸,死死盯著聊天框裡那行字 ——「我們分開吧」,試圖從標點符號的縫隙中,尋覓一絲挽留的可能,卻只捕捉到冰冷且確鑿的決絕。窗外,淅淅瀝瀝的雨不知何時已悄然停歇,陽台晾衣架上的白襯衫,在微風中輕輕晃盪,隱約散發著上周陸川借宿時,洗衣液混合著雪松香水的獨特氣息,那氣息如同一把溫柔的刀,輕輕劃開回憶的閘門。
記憶瞬間倒轉,回到去年深秋的那個傍晚。暮色沉沉,林夏在便利店門口與陸川不期而遇。彼時,他懷裡抱著快遞箱,鏡片上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鼻尖被寒風吹得通紅,模樣有些狼狽。紙箱上「貓咪自動飲水機」幾個字格外醒目,他略帶局促地解釋:「樓下流浪貓生小貓了,臨時買的。」那一刻,林夏的心猛地一顫,高中時代的畫面如潮水般湧來。那時,課間操時陸川總佯裝繫鞋帶,實則是為了等她從走廊另一端翩然走過,那些青澀而美好的瞬間,如同散落在時光長河裡的珍珠,此刻被一一拾起。
在一起後的日子,滿是細碎而溫暖的日常。陸川將備用鑰匙掛在林夏的書包拉鏈上,彷彿宣告著彼此生活的交融。每一個加班至深夜的日子,林夏拖著疲憊身躯打開家門,便能看見玄關處那盞散發著暖黃光芒的小夜燈,像是在靜靜訴說著「歡迎回家」;茶几上,一碗溫熱的湯升騰著裊裊熱氣,驅散了工作的疲憊與寒意。閒暇時,陸川會抱著吉他,坐在灑滿月光的飄窗邊,為林夏哼唱那些關於星星和月亮的民謠。琴弦顫動,音符在空氣中流淌,餘韻悠悠,連周遭的空氣都彷彿被甜蜜包裹,變得黏膩而綣綣。
然而,愛情恰似掌心緊握的流沙,越是用力,流逝得越快。當項目截止日期的重壓、家庭瑣事的矛盾以及生活中無數瑣碎的煩惱如洶湧潮水般襲來,兩人之間的甜蜜漸漸被消磨。深夜的廚房,成了戰場,激烈的爭吵聲在狹小空間迴盪。林夏指責陸川面對問題總是選擇逃避,而陸川則抱怨她變得敏感多疑、不可理喻。曾經那些觸動心弦的細節,如今卻如尖銳的刺,深深紮進彼此心裡,每一次回憶,都伴隨著鑽心的疼痛。
此刻,林夏腳步踉蹌地走向洗手間,鏡子裡的自己眼神空洞,雙眼佈滿血絲,暈染的睫毛膏在臉頰上留下斑駁的痕跡,宛如一幅破碎的畫。她的思緒飄回到分手前那個暴雨如注的夜晚,陸川撐著傘站在樓下,雨水順著傘骨傾瀉而下,宛如一道水簾。「我們冷靜一段時間吧。」他的聲音被滾滾雷聲淹沒,林夏望著他轉身走進雨幕,那孤獨而決絕的背影漸行漸遠,那一刻,她才驚覺,人在極致悲傷時,眼淚竟會乾涸,滿心的痛苦如同被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卻無法宣洩。
第二天清晨,日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房間,林夏如同被設定程式的木偶,機械地洗漱、換衣,而後出門上班,一切都如同往常,卻又截然不同。地鐵上,人潮湧動,鄰座的女孩突然伏在男友肩頭低聲啜泣,男孩溫柔地輕拍著她的背,遞上紙巾,輕聲安慰。這一幕像一把銳利的箭,直直刺中林夏心底最柔軟的角落,她如夢初醒,驚覺自己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允許自己流淚。那些在爭吵中咽下的委屈,在冷戰時壓抑的思念,如同層層堆積的石塊,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化作喉頭那難以消散的硬塊,讓她呼吸困難。
午休時分,林夏不由自主地來到常去的咖啡廳。角落裡,鋼琴流淌出肖邦夜曲那悠揚而略帶憂傷的旋律,她點了一杯冰美式,看著杯壁上凝結的水珠,緩緩滑落,思緒再次飄遠。陸川曾笑著調侃她喝咖啡的模樣,說她像是在喝苦澀的中藥,那時她會笑著反駁,眉眼間盡是甜蜜與幸福。如今,物是人非,連這般日常鬥嘴的機會,都已成為奢望。
眼淚毫無預警地奪眶而出,林夏慌亂地用紙巾擦拭,卻發現眼淚如決堤的洪水,越擦越多。周圍的客人投來異樣的目光,可她已全然不顧。往昔的回憶如洶湧的潮水,將她淹沒:第一次約會時,陸川緊張得打翻可樂,滿臉窘迫卻又無比可愛;她生病時,陸川徹夜守在床邊,一次次為她量體溫,眼神裡滿是擔憂與關切;還有他曾鄭重承諾「我會一直陪著你」時,眼中閃爍的堅定光芒…… 這些回憶宛如鋒利的刀片,在她心上劃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帶來鑽心的疼痛,卻也讓她清晰地意識到,這段感情曾熾熱而真實地存在過,如一團燃燒的火焰,照亮過彼此的生命。
哭至精疲力竭,林夏的手機突然震動。是陸川發來的消息:「鑰匙放在物業了,陽台的花記得澆水。」僅僅兩行字,卻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剛剛止住的眼淚再次決堤。她終於明白,真正的告別,並非激烈的爭吵,也不是決絕的拉黑,而是在某個平淡無奇的瞬間,恍然間意識到,那些共同度過的美好時光,已如凋零的花瓣,永遠地留在了過去,再也無法追回。
傍晚,林夏回到空蕩蕩的家,屋內彌漫著寂靜與落寞。她緩緩打開所有窗戶,晚風裹挾著絲絲涼意湧入,試圖吹散房間裡殘留的陸川的氣息。她坐在地板上,翻開裝滿回憶的相冊,裡面是兩人的合照,每一張照片裡,他們都笑得那麼燦爛,眼神裡滿是對未來的憧憬與期待,彷彿未來有著無數種可能,如同閃耀的星辰。林夏輕輕撫摸著照片,手指摩挲著照片裡陸川的輪廓,低聲呢喃:「謝謝你曾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這一次,她不再壓抑內心的情感,任由眼淚肆意流淌,打濕手中的照片。在撕心裂肺的哭聲中,她終於釋懷。原來,好好哭一場,並非軟弱的表現,而是對這段逝去感情最後的尊重,是給自己一個重新出發的契機。
窗外,夕陽的餘暉將天空染成溫柔而絢爛的橙紅色,宛如一幅絕美的油畫。林夏緩緩擦乾眼淚,站起身,將照片小心地收進抽屜。她知道,明天的太陽依舊會照常升起,而她,將帶著這段珍貴而難忘的回憶,勇敢地邁向未來。因為有些傷痛,唯有當我們鼓起勇氣直面,任由眼淚宣洩,才能得到真正的治癒;有些愛情,唯有當我們學會放下,才能在人生的轉角,遇見更好的自己,開啟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