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快點。」
車外都是煙雨濛濛，不知道為何要下車，但跟著伊比老闆走就對了。
走到一顆樹旁看見穿著國小制服百褶裙的便利妹坐在路側大樹旁，彎腰低頭兩隻手握住小腿，伊比老闆眼力真是好到嚇人，適合當外科醫師。「妹妹怎麼坐在這裡？」
便利妹抬頭看到伊比老闆時流露出無助，看起來楚楚可憐一點都不兇悍，但好像注意到我跟在後面，小孩子該有的純真的臉馬上又繃起來。
伊比老闆蹲到便利妹身邊。
「哎呀！怎麼撞到變成這樣。」
我慢慢往前走試探便利妹的反應，她沒有瞪我，應該就是我可以靠近看的意思。
看傷口模樣配上便利妹的解說，知道是踩斷廢棄在路邊的合板然後被木料骨材撞到脛骨處造成的挫傷，還有一點點出血。
「來，我載妳去區公所醫院找醫生。」
「不行，要去接弟弟，已經比較不痛了。」便利妹說。
「這樣還能走路嗎？」
我蹲下，仔細看便利妹的傷口。
「喂，俊成你不要弄痛妹妹。」
「好，我知道。」
傷口的出血已經快凝結，也看不到鐵釘之類物品造成的穿刺傷，沒有立即的危險。
「能站起來嗎？」我問。
便利妹用受傷的兩條腿撐起身體，順利站起來。
「有沒有比剛才還痛？撞到的地方。」
「當然痛。」
「痛很多、痛到要命叫出來那種。」
她搖搖頭。
「往前走兩步看看？」
她瞪我一眼，但還是照著辦。
還能站得起來走個兩步路，表示脛骨沒有發生骨折，過幾分鐘也許皮下出血會讓皮膚發紅腫脹痛上幾天，但不礙事。
「沒有很嚴重，痛幾天就好了，連藥都不用擦，只是撞到這個地方會很痛，應該。」
便利妹沒有答話，但伊比老闆激動地用力拍我的背。
「哎呀！俊成也是護士嗎？看不出來這麼厲害。」
我抓抓頭對伊比老闆笑，看起來一定很蠢。
「隔壁小護士教我的。」
「很好，你們當好鄰居，好啦妹妹也趕快上車，我們去載弟弟。」
「那我呢？」我問。
「都坐上去。」
「可以載四個人？」
「當然可以，車子是吃油的，力氣比人大。」
好像不是能不能載得動的問題。
「我自己走就行了。」便利妹說。
「可是腳受傷要多休息比較好，我走路吧。」
「才不要，我不想坐白癡剛剛坐過的椅子，會傳染。」
便利妹說完就往前走。
奇怪的是熱情如火的伊比老闆居然不打算把這受傷的小女生硬拉上車。
「走。」
「放著不管沒關係嗎？」
「哎呀，快點上車。」
肯定爭不過，乖乖跟著伊比老闆上車。
關上怎麼樣都關不緊的車門，趕緊繫上安全帶，車子從便利妹身邊嘯呼而過。
「妹妹再見。」伊比老闆大喊，然後才搖上車窗。
回頭還能看到便利妹揮揮手。
「真的沒關係？」
伊比老闆大笑。
「俊成不簡單，年輕小女生都喜歡妳。」
「啊？」
「多吃肉不要多說話。」
聽伊比老闆的話這件事就不要再問比較好，有種微妙複雜的不良預感。
山勢變高，山路變小條，但是雨勢卻變大。
「這麼偏僻的地方有學校？」
「以前更偏僻，這個路是因為要蓋學校才開大條一點，說要蓋什麼綠建築所以挖路挖地蓋到這麼高的地方，山還很綠哪要什麼綠色的學校，但是我的生意變好，因為學校夠遠加油的人變多。」說完大笑。
搖搖晃晃衝過幾個感覺還會搞很久的施工處，終於看到學校建物，寫著民權國小，建物線條斜錯高低起伏，相當有特色，像在模仿山，但是顯然不適合這座山。
三名老師排排站，打著傘在門口幫學生等家長來接人。
伊比老闆下車，跟老師打招呼，大家顯然都認識她。
「在這邊等我一下，馬上回來。」
於是拿著肉丟下我一個人跑進學校裡。
年輕的白皮膚女老師溫柔地對我笑笑還點點頭，中年男老師則不理人，至於光頭的老老師擺明不懷好意地看著我，那嚴肅又多疑的眼神讓我想起小時候學校裡專門懷疑人的訓導主任。
伊比老闆進去沒多久，很多車就跟著進來，有轎車、休旅車，也有跟伊比老闆一樣的發財車但不像她的這麼破，之後也零星來幾部機車，爸爸媽媽們依序把小孩領走。
年輕女老師跟中年男老師都盈滿笑容跟父母及他們的寶貝揮手再見，只有光頭老師還是不讓嘴角動一下，但是剛才瞪著我的多疑眼神變成專注模樣，盯著不停向家長們彎腰的女老師，我肯定他是訓導主任，而且是正常的雄性人類，可惜伊比老闆不在身邊不然就跟她打賭。
看起來父母們都得一大早開車或騎車把寶貝小孩送到這裡來，然後在放學時重複一遍載回家，是蓋起來、使用起來都相當耗能的綠建築。
伊比老闆說得沒錯，山裡面不太需要人造的綠色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