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斜斜灑進屋裡的午後,或是一盞黃燈映出的夜裡,當牆上浮現模糊的影子,我的心就會悄悄回到那座用薄木板搭起的堡壘。
那裡住著阿公和阿媽,空間侷促、潮濕,夾板門吱嘎作響。但對小小的我來說,卻是世界上最神奇的舞台。
小時候每逢初二陪媽媽回娘家,偶爾留下過夜,我們藉著小夜燈的昏黃,在斑駁白牆偷偷開演一場又一場。你會舉起那雙在田裡「挲草」挲到變形的手,靈巧變出跳躍的小狗。我也學你,彎折笨拙的指頭,裝作兇狠地朝你的影子撲去,汪!汪汪!牆上跳動的黑影,是我們獨享的小劇場。屋外吹著生活窘迫的北風,屋裡飛舞的是無憂的笑聲。
長大後,日子愈來愈忙,見面的次數愈來愈少。今年初二最後一次碰面,你燙了一頭白雲般蓬鬆的頭髮,拉著我問:「我頭毛電按呢有媠無?」
媠!當然嘛媠!我大聲說。你笑得燦爛,當晚還堅持不洗頭,怕破壞了造型。這樣比孫女還愛美的九十四歲少女,怎麼說走就走了呢?

手影遊戲
母親節是感謝媽媽的日子,但我也想對阿媽說聲「謝謝」。謝謝他在一屋子難相處的親戚中,總是善良,是我童年最溫暖的避風港。
謝謝他送給我這麼好的媽媽,還教我用影子說故事、用想像力過日子,用一雙勞累的手,為我撐起童年的光。
阿媽走後,那隻活潑的小狗也跟著搬家了。他們現在,肯定迫不及待地開始探索新地圖了吧?
畢竟他可是在沒有網路、沒有Google Map的年代,一個人穿越果園,到站牌等車,搭車四處打零工的勇敢女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