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街的紅綠燈轉綠。
我看到一位女生,站在人行道邊緣;來來往往的人潮遂成了背景。彷彿打從一開始就認識我,她毫不遲疑,筆直朝這走來。
是位相當有姿色的姊姊。
要不是她身材姣好吸引我的興趣,我大概會花更多心思在她處心積慮用粉低遮掩的眼尾紋上。
噢這不挺矛盾嗎?──「處心積慮」遮瑕反而擠出更多皺紋──
唉,算了、算了──反正我只在乎頸部以下可以品嘗的部分,尤其股間那兩半起皺的肉瓣:發臭、可能還發黑、令人嫌惡,卻可口、誘人,要人光想像就垂涎三尺的肉瓣。
「您好,我是fanny225……您是……SG945嗎?」
「是,SG,就是我!」太過緊張,有些破音。
「呵呵,我知道。」她輕鬆笑著。
「哇嗚,」聲音依舊走調,「真是心有靈犀──」
我嘗試鎮定,雙腳卻抖個不停。
她露出不失禮貌的微笑:沒有多餘意思,也沒有多餘興趣──單純的虛應故事。
「呃……呃……Jay個……Fanny?」
「叫我『馨嬡』就好,」她冷不防湊近我耳旁,「叫ID好奇怪唷!」
要我心跳漏掉一拍。
她又神秘地露齒而笑,彷彿是宣告贏下某種獎項──又或者……又或……者嘛──可能是:她們這些專業人士,總有一、兩套獨門「掌法,」好與交易對象「斡旋,」恣情玩弄股掌間。
「剛下班嗎?」
我發覺這樣問十分不得體,旋即感到後悔不已──我迅速掃視來來去去的人潮,找尋適合接話的餌料。
「看妳穿私服,不是像其他人一樣穿正裝……」但這樣講似乎更加不適宜?
我已經絕望得不想繼續這段毫無意義的對話與注定沒希望的交易,直想跑到車站跳上最近一班車次衝回家向父母懺悔:
小草失敗了,是個連買春都不會的廢物。
「呵呵,不是喔。」她親切笑著,「要跟你見面,就特地打扮了一下,」為了緩和尷尬,一派輕鬆說,「怎麼樣?」
喉嚨一緊;我知道這是做球給一位連與陌生女性交談都成困難且不知檢點的「嫖客」打──聽著,不管如何,小草,你得打得漂亮些。
於是我說──毫無創意、照本宣科地說:
「看起來……美極了。」
我快速打量她的衣著,眼神盡量避開性感部位。
「完美穿搭。」
「嘻,那就好。」
她左右盼顧,並望向對面。
「我們先走好嗎?」
她順勢摟起我的臂膀,引我走向對街。
紅綠燈的小綠人號誌一派輕鬆漫步。
「好。」
我吞回喉中的鯁塊,卻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明明都是「生意人」──連個喊價都還沒開始,我自個兒害臊臉羞紅起來?
「請問怎麼稱呼?」
「『嫩草。』」
「好,嫩草……先生?」
沒有半點遲疑。大概是習慣用代號稱呼「客人」吧?
她很快注意到我露出為難的表情。
「『先生』……不好嗎?」
「不!」我搔搔頭,「不……太自在。」
「那好,」她微低頭,抿抿唇,「嫩、草?」
我的心律已亂成一團,而我無論怎麼嘗試都無法鎮靜下來。
有時會擔心跨步過大,讓人家連忙追趕;又怕跨步小,兩人撞在一塊。
這些顧忌顯然是多餘的;她總能精準對上我出腳的時機、十分完美配合我的步伐,流暢行舞。
她並不多話,只是靜靜走著。
她頸部側邊至肩窩的部位,散發一股清香,薰得我腦袋飄飄然的。
這是固定套路嗎?是不是所有從事肉體買賣的男男女女,至少在氣味方面,也得像廚子烹調料理一樣,將即將販售的商品處理得香噴噴的?
她成功了,成功讓我恍神;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旅館樓下。
我腦袋一片空白,站在櫃台前,乾瞪著目錄。
外場似乎沒有任何工作人員,應該是都改成自助式了吧?
都嘛用觸控螢幕操作;等下點選完後,自己去旁邊櫃台繳費──隔著不透光的櫥窗,你只會看到一塊裝零錢、發票、房卡的塑膠盤子遞到眼前。
身旁姊姊──她上成熟系眼妝的雙眼──流露懇切的眼神,彷彿求我趕快下決定,好讓她快點完事,拿到錢,早早收工──夭壽嘎──
好嘛好嘛,妳就是想買包包……
當然、當然,用妳皺皺發臭的──噢搭哩馬好,拜託──
我哪看得出差別……什麼「商務套房」、「濃情蜜液套房」──馬的,「蜜液?」──臥槽,「極致奢華套房」──拷……天價──「激情套房」嗚──吊掛沙發!太扯了吧會不會在上面搖一搖斷掉?──法、法、法ㄎ──「法式浪漫……」太ㄈ、ㄈ、浮誇……「摩登時尚」、「大膽前衛」──公傻虫,是多大膽、多前衛?──「情慾樂園」──Awright ah givup.
沒錢。
我右腳後踏一步,準備一百八十度華麗轉身,奪門而出──然後,永遠不回頭──麥啦姊結──
她狠狠捆住我的手臂,並用她的……嗯──用她的那個,把我的手臂卡進她的胳肢窩,無法掙脫。
她「貼心」搭我的手,一指指著「濃情蜜液──」
「等、等等!」我緊咬下唇,並壓低音量,湊近她耳邊說,「我沒辦法負擔那麼高價位的房間……」。
她皺起眉頭,面有難色。
「可是,」她將側臉貼到我臉頰上,在耳旁悄聲說,並用誠懇的語氣接著說,「低於這個價位的房間,做起來都不舒服。」
「呃……是嗎?」
我內心動搖,早已無力回天。
並不是被抓住弱點,或怕惹人嫌棄是個窮皮囊,而是無意間透露自己亟欲掩蓋、是為叫外送茶處男的事實。
我知道她是真的為了我這「客人」著想。
這種溫柔才真正令人受傷。
「那、那這個呢?」我指著價格居中的「慢活」房型。
她表情瞬間垮下,但旋即回復成稍早在街上,溫柔、隨和的表情。
「這個可以,」她微微點頭說,「做起來不會不舒服。」
不透光櫥窗伸出一塊盤子,上面擺著一只掛牌子的鑰匙──應該是感應式的,外觀看起來只像塊塑膠板──然後……嘿!真的有發票耶,哭夭嘎──這種營業場所竟然乖乖履行快樂納稅人應盡的義務──那些逃漏稅的老闆應該跟人家學學──
哇靠──她仍好心讓我主動接過鑰匙──但我已羞愧到想一頭撞進牆壁、死一死算了。
興奮感並未持續太久。
當我扭開門把時,已後悔為了省錢而挑了間爛房的決定。
裡面的擺設比我以前剛進大學宿舍一樣糟糕:除了一張堪看、可能堪用的大床,床頭擺著一只女性裸體造型燈(是哪個天才的設計?)一個算大的衣櫥,彷彿要遮掩落漆的牆面:上頭留有好幾滴骯髒的滴痕(一點也不想知道是什麼液體。)一只矮桌,上面有一只小塑膠盒,我猜大概是用來裝套那個頭的那個套的專用盒。
馨嬡是對的。我不得不承認靠出賣Fanny為業的這位女士,在「溫存交易」這方面果然專業。
又能怎麼辦?──難道連褲子都不脫就這麼出去?面子掛不住呀──
「來嘛。」她湊上我耳旁輕語,「請先坐。」便牽我的手,順勢將我帶到床邊。我的小腿肚一靠上床緣,便雙腳癱軟,跌坐旁邊的矮桌上。
「小心!」
靠夭──我已經想找個洞鑽進去──噢不是!不是那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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