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回溯之愛(以趙芷伶第一人稱敘述,還原她與林晴寧之間那段青春真摯,卻被世人認定禁忌的愛情)

我曾經以為,愛情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是個謹慎到近乎冷漠的人,自從在高中時,我發現自己的戀愛性向與眾不同,我便豎起了自我保護的假面,大學時,別人談戀愛,我讀書;畢業後,別人約會、旅行、結婚,我加班、爬升、升遷。
二十五歲那年,我成為公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資深訓練師,被調到楊梅山上那間訓練中心駐點半年,負責接手第一屆密集新訓。
也是在那裡,我遇見了林晴寧。

她進來教室那一刻,我正準備課堂中間休息下課。她眼神發亮但氣喘吁吁地跑進來,身上的西裝外套大了一號,像是借來的。
「抱歉學姊,我迷路了!」她笑得無辜。
我記得我回她一句:「笑得這麼自在,遲到,都變得沒那麼嚴重了。」
那句話,她記了一輩子。
從那天起,她總是找藉口來找我:說聽不懂上課內容、問電腦為什麼打不開、假裝忘帶便當,甚至有一次半夜敲我房門,說:「學姊……我怕黑,我可以跟你一起看書嗎?」
她坐在我床邊,抱著膝蓋看我打簡報。那晚她什麼都沒說,只在我準備熄燈時,突然小聲問:「如果我說我喜歡妳,妳會怎樣?」

我沒回答。
她卻笑了:「沒關係,我只是想說出來。」
我們的關係,從來沒有真正地開始,也從沒對外承認過。她總是說:「我們這樣就好,反正,外面的世界那麼吵雜,我們不講,反而更安靜。」
就這樣,在那座山上,在訓練中心白牆與松林之間,我們過著比任何人都甜蜜而快樂的日子。



她曾在樓下的小樹林的花田裡,偷偷種了一株百合花,說那是「我們愛的信物」;她在我講課結束後遞水給我、偷偷牽我手;她喜歡在紙上寫些我看不懂的詩,然後說:「等我離開了,妳才會讀懂。」

我不喜歡她講離開,不管是以哪種形式。
相識的那年,我們都還很年輕,也都曾以為人生的光陰還很多,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切的轉捩點,就發生在那一年她結訓前兩週。
上面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檢舉信,說「有高級講師與學員之間的行為舉止不當」,雖未指名,但所有人心照不宣。我的主管當晚打來,語氣平靜卻清晰地說:「趙老師,公司教育部門的形象,不能有模糊空間,懂嗎?」
我懂。
那一晚,我沒有去找她。她在我門口等了兩個小時,我沒開門。她傳訊問我:「妳是不是後悔認識我?」
我只回了:「別來了,我要準備下堂課。」
隔天,她想盡辦法搬到了隔壁房間,我們兩人的房間中間就是那扇連通門,也就是……你現在住的這間。
我們沒有爭執,也沒分手。只是彼此之間……陷入了長長的沉默,而這長久的沉默,卻把剛萌芽的愛活活地湮滅。
最後一晚,我在房內隔著連通門敲她。
三聲。
沒有回應。
我站在那道連通門前,想起她曾說:「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妳會不會發瘋找我?」
那晚我沒瘋。但我的心卻陷入了極端的冰涼,冷得發顫,安靜得像一間無人居住的空房。
我走進浴室,用熱水洗了手,坐在地板上,拿起一片剃刀。血溫熱,滴在瓷磚上如落花。我不是為了她才這樣做的。我只是為了我們那段,不能存在於陽光下 的愛情提前悼念。

我離世之前,一直看著門的方向,等她來救我,但她一直沒來。
我後來才知道,其實她一直站在門後貼著門板,但不敢打開門,我們錯過彼此的救贖,僅僅隔著一扇連通門。
但從此.......陰陽兩隔......



我不知道我離世後,為什麼還留在這裡。也許是我心有不甘,也許是因為這段真摯的愛情,從來沒人聽說過。
直到今天,有人終於看著鏡子,願意聽我說。
謝謝妳。
讓我對她曾經的真愛,不再只是三聲,無人應門的敲響。

第四章:再見之前

在那之後的幾天,我的心裡一直浮現她的聲音。
「我們之間的愛情,是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不是錯。」
那晚與趙芷伶在鏡中的對話,像一顆石子,輕輕投進我心中那口深井,卻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我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離開,我欠她一句回應,欠她一次「應門」的回響。

我回到台北的辦公室後,翻出當初在訓練中心上課時留下的所有內部教材與行政資料,搜尋著她留下的痕跡 ---她的名字、照片、簽名、課程記錄…… 奇怪的是,她的名字竟被從電腦人資系統中移除,連同她曾擔任講師的記錄,也一併都被抹除。
就像是,她從未存在過。

但我知道,她曾經站在那個講台上;她曾經愛過、痛過、等過;她離世的時候,心中有著滿腔的遺憾。
如果沒有人願意記得她,我願意。
於是,我動筆,寫下了一篇以愛為名的小說故事。
我用筆名,將那個夜晚的敲門聲、鏡中的對話、她和林晴寧之間那段曾經的愛情,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寫下。



小說故事不譁眾取寵,也不訴諸悲情,只是娓娓道出一段關於兩位勇敢追愛靈魂的故事,她們曾在一段時間裡,在這無情世界的角落裡彼此依偎取暖的事實。
我把這篇文章,投稿給公司內部刊物,小說標題如下:
《三聲,無人應門的敲響。》
文章發表的那天,我並沒期待會有什麼迴響。只是覺得……該做事,我做了,這樣就好。
但隔天,有件事發生了! 我接到訓練中心的一通電話。
是中心的大樓管理員,他低聲說:「三樓那扇連通門,我們今天拆了。你投稿的那篇故事,有人看見了。」
我問:「誰?」
他沉默了一下才說:「一位已經退休的副理,那時就是她的主管。今天早上她到中心來,站在那扇連通門前,看了整整一個小時,一句話都沒說,最後走到了花田裡的百合花旁……哭了。」

我掛掉電話後,久久無法言語。
那天晚上,我夢見自己回到了訓練中心。
夢裡,房間已不再是冰冷白牆,而是鋪著木地板、擺滿書架與明亮窗簾的閱讀室,空氣裡飄著百合花的味道。




趙芷伶站在我對面,穿著整齊的白襯衫,笑容輕柔而安詳。
「我看到文章了。」她說。
「那是妳的故事,我只是替妳說出來。」
她點點頭,眼裡閃著光:「有人記得我了,就夠了。」
我忍不住問:「妳現在……要去哪裡?」
她轉身,身後是一道光門,透著金黃色的溫馨光芒,像晨曦照進舊房子,讓人不再畏懼寒冷。
「去哪裡都好,因為我已經不再感覺到孤單。」
走進光門前,她回頭問我最後一句:
「妳說……我們的愛,真的錯了嗎?」
我說:「愛從來不是錯,沉默才是。」
她微笑,轉身走進光裡,消失在光與記憶交接的邊緣。

(第四章完, 待續)
(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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