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說,出生之前的記憶,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的。那是一片濃霧瀰漫的深海,沉睡著我們靈魂最初的片段。或許真的有特例,有些靈魂比較固執,還能拖著前塵往事偷偷上岸。但我們大多數人,還是在過奈何橋時,喝下了孟婆湯,將一生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一口吞下,化作風中煙雨,再也追不回來。
可若有一天,若真的有那麼一天,你醒來,發現前世的記憶如夢一般潰堤而來,你會想做些什麼?
我會這樣胡思亂想,是因為現實中,那種奇異的既視感總是悄然而至。一個瞬間,一個眼神,一個轉角的街口,一間陌生卻像夢中無數次出現過的老屋,都讓人驚異地心頭一震。我見過這個人,我認得這條街,我在夢裡無數次走過那座山、那條巷子。明明我們在今生是第一次見面,但那雙眼神,那聲音,那些微不可察的熟悉感,彷彿在心底刻下深深的記號。這樣的感覺,有時像是靈魂輕輕地敲了敲內心的門,低聲說:「你忘了我,但我還記得你。」
如果我真的保有前世的記憶,我會不會去尋找那個曾經說好要再見的人?會不會在茫茫人海中,努力張望,只為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會不會再次踏上那座曾失約的橋,等著那個未曾出現的身影?
但若真記得了,那又能怎樣?
就算我們握有前世的回憶,靈魂之舟也不能逆流而上。因為時間從不允許我們走回頭路。過去的種種,不管是錯過的愛,未完的夢,或是來不及說出口的道別,它們都屬於彼岸,而我們此刻,只能行走在此岸。
記得了,又怎樣?你仍無法在現世中與那人重續舊緣,因為他也許已換了容顏,換了人生,甚至換了命運。前世的你們也許彼此摯愛,可這一世的你們,卻可能只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強行喚醒舊情,只會打亂命運的秩序,像是冬夜裡的一把火,看似溫暖,其實灼人。
更重要的是,就算你記得了前世,千萬也不要妄圖去挽回任何一段「遺憾」。那份錯過、那場誤會、那個來不及趕上的時刻,都是命運交織後的果實,是你必須經歷的過程。逆天而行,只會撕裂法則的縫隙,讓無形的秩序崩壞,後果往往是我們無法承受、無法想像的。
一切之所以那樣發生,也許自有因果。一句話說得好: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哪怕我們在當下無法理解它的意義,也終將在某個回望的瞬間明白,那些痛,那些淚,那些遺憾,曾為我們鋪出一條該走的路。該遇見的,終究會在對的時刻出現;該放下的,也請溫柔地告別。
所以,也許我們之所以會遺忘,是一種慈悲。
那一碗孟婆湯,藏著的不僅是遺忘,更是一種釋懷。讓我們能夠卸下前世的沉重,不帶牽掛的活在當下。讓每一次重逢,都能擁有新的意義;讓每一次心動,都值得重新書寫。
若記憶如潮,任其湧入,我們也終究得學會轉身而行。因為真正珍貴的,不是我們曾經是誰,而是我們此刻選擇成為誰。
這一世,讓我們用未被過往束縛的靈魂,好好活一次。就算心中有遺憾,有模糊不清的牽絆,也要記得,那不是要我們追溯過去,而是提醒我們:別在這一世,再錯過了該愛的人、該走的路、該說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