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午休時間快結束時，辦公室裡只剩幾個人還在茶水間泡咖啡。Bonnie剛把簡報影印完，準備回座位，就聽到茶水間傳來一聲輕輕的「嘶——」。
她立刻轉頭，就看見Emi正站在咖啡機前，一手懸空，另一手迅速抽回來，指節泛紅。
「總監？！」她下意識衝過去。Emi很怕痛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但在下屬面前又要假裝堅強：「不小心按錯熱水……沒事。」
但Bonnie已經抓住她的手腕，語氣罕見地強硬：「妳這哪叫沒事，妳手都已經紅起來了。」
她拉著Emi走到冰箱旁，拿出冰袋，沒有多問就直接替她敷上。
Emi一時間沒掙脫，也沒反駁。只是微微低頭，看著她專注的側臉。
冰袋碰上掌心的瞬間，Emi倒吸一口氣，Bonnie抬頭看她：「會太冰嗎？」
Emi搖搖頭，聲音比平常小一點點：「不是冷，是……突然被妳拉住，有點嚇到。」
她頓了一下，補了一句：「平常沒人敢對我這麼兇。」
Bonnie咬了咬下唇，說不清為什麼心頭有點酸：「妳也是人，又不是鐵打的……」
Emi抬頭看著她，眼神像是卡在某個柔軟的地方動不了。
「Bonita，妳對我好像……總是特別溫柔。」
「這不是下屬對上司的基本禮貌嗎？」Bonnie開玩笑地回，但語氣太輕，像是怕一個呼吸就會把這氣氛吹散。
Emi盯了她一眼，像是要讀懂她話裡有沒有東西沒說出來。
過了幾秒，Emi輕聲說：「有時候我在想，如果妳不是實習生就好了。」
Bonnie一愣：「什麼意思……？」
Emi沒說完，只是微微笑了下，眼神閃開，「沒事。是我發燒燒壞了腦子，胡說八道。」
她收回手，轉身離開，留下Bonnie站在原地，握著還帶著她溫度的冰袋，臉頰一點一點發熱。
這段時間的調查Bonnie注意到Emi幾乎每天都親自審預算表，毫無下放給其他人的跡象，但在一次內部簡報中，有數據圖表出現了錯誤資訊，被疑似競品先行使用過。
Emi當場震怒、立刻撤案處理——那表現不像是共犯，應該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她開始懷疑，Emi可能也是被蒙在鼓裡的嗎?
Emi總監難得的約了她在假日見面，說是要答謝那天生病的時候她送藥跟湯去她家。
週六早上十點整，Bonnie準時抵達約定的咖啡廳。
她本來以為會是某個有商務氣息的地方，畢竟邀約她的是冷酷系總監 Emi。
結果到現場，她直接愣住了。
店門口的花園有著滿滿的繡球花，風格典雅，牆上還掛著一排復古木框字母牌。
而坐在窗邊位置的人，穿著一件深藍牛仔外套，內搭襯衫，扣子只扣了兩顆，喝著熱可可——
像以前念女校時，同學裡那個大家偷偷喜歡的帥氣學姐。
Emi看到她，手裡杯子頓了一下，眼神掃過她的穿搭：「妳遲到一分鐘。」
Bonnie坐下，笑嘻嘻：「我在門口看妳十秒，有算進去嗎？」
Emi冷哼了一聲，但耳朵明顯有點紅。
兩人一起點了鬆餅，服務生送上來時，一不小心，糖粉撒得太多。
Bonnie看著整盤被雪覆蓋的甜點，吐槽：「這根本吃一口糖尿病吧。」
Emi舉起叉子，淡定地切一塊遞到她面前。
「先吃一口看看嘛，說不定很好吃。」
Bonnie一邊嘴硬說「不需要被餵」，一邊還是紅著臉咬了一口。
Emi看著她，笑得眼睛都不見了。
吃完後，兩人順路散步到附近的小河堤。
Emi手插口袋，走得比她慢半步，像是在偷偷配合她的步調。
Bonnie忍不住問：「妳平常週末也是這樣……找下屬吃甜點？」
Emi：「不是。我平常工作忙，朋友很少」
「那今天怎麼……」
Emi看她一眼，語氣平靜：「因為想看妳放假會穿什麼衣服。」
Bonnie愣了兩秒，臉慢慢熱起來：「……妳是在撩我嗎？」
Emi回得很快：「妳說是就是囉。」
Bonnie低頭笑了，鞋尖在地上踢出一點小沙粒。
「那我可以回撩嗎？」
「試試看？」
她轉頭看著Emi的側臉，一臉正經地說：「我今天這套，是為了見心動的人穿的。」
Emi頓住，轉頭看她，眼神慢慢變得柔軟。
她沒說話，只是抬起手，幫她撥了撥被風吹亂的劉海。
動作很輕，但手指觸到額頭時，Bonnie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公司年末酒會，每年都會辦一次，強制全員出席。對Bonnie來說，這是最容易蒐集人際互動線索的場合，活動氣氛越來越熱鬧，氣球、燈光、啤酒與零食堆成一片。
「盲跳」是最後一個團隊互動遊戲——兩人蒙眼，在音樂中聽聲辨位靠近對方，誰能最準確地站到對方面前，就算贏。
Bonnie本來以為自己會被分到跟別的部門的實習生一組，沒想到被叫到名字時，主持人笑得特別燦爛：
「妳的搭檔是……行銷部大Boss，Emi總監！」
瞬間，全場炸鍋。
「欸欸欸有內幕吧？」「這誰抽的籤也太幸運了吧？」
Bonnie站起來時，腦子一片空白。
不是因為要參加遊戲，是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面對Emi還能不能「穩住角色」。
Emi站在另一側，照例穿著那件收身的西裝，氣場自帶降溫功能，但當她牽起黑布罩住眼睛那刻，嘴角居然有一點……她從來沒見過的笑意。
「妳怕嗎？」Emi低聲問。
「怕什麼？」
「怕走到我面前，心跳聲太大會被我聽見。」
Bonnie差點沒踩空。
兩人同時戴上眼罩。
現場開始放輕音樂，所有人屏氣凝神地看著兩人慢慢向對方靠近。
Bonnie靠著記憶與聲音一小步一小步前進，腳步刻意慢到近乎神經質。
她太清楚Emi在哪裡，太知道自己的距離。但她不敢太快——她怕快了會摔進她懷裡，不只是身體，而是整個心。
音樂進入最後幾秒時，她覺得自己應該已經在她面前了。
她正要停下腳步——
「別動。」Emi忽然出聲，語調低沉卻溫柔。
Bonnie一愣，就在那一瞬間——
一隻手碰上她的手背。
是熱的，微顫的。
然後是第二隻手，輕輕扶住她的腰側。
她整個人被因為重心不穩往前傾倒，被對方往回拉住，不小心讓額頭碰上對方的額頭。
呼吸交錯，空氣像是被擠壓了一層。
Bonnie的手下意識抬起，想扶住什麼，卻又收回。
「我碰到妳了。」Emi聲音幾乎是氣音，「是我贏了吧。」
Bonnie什麼都說不出來，連眼罩下的睫毛都在顫。
音樂停，燈光亮起，全場鼓掌。
但兩個人誰都沒有第一時間鬆開彼此。
直到有其他喝醉的員工在後面起哄：「哇沒想到Emi總監跟實習生看起來也滿配的欸！」「好配哦有沒有考慮在一起！」
Emi這才後退半步，手掌卻順勢從她手背輕輕滑過。
Bonnie垂眼笑了一下，心跳還在快得不像話。
活動結束後，大家三三兩兩還在會場內喝酒聊天。Bonnie故意落單，在角落觀察人群中幾個目標人物的動態。
她的目光鎖定了Sandy——行銷部副總監，這個人從她進來第一週起就已經在她「懷疑對象」列表上，但始終沒有實證。
現在，她終於看見破口。
Sandy正和幾個外部供應商私下交談，其中一人她認得，是曾與公司搶下競標案的對手。
Sandy笑得雲淡風輕，動作優雅，一邊講話一邊順手滑開手機。
Bonnie從遠處看見她打開的App介面，是雲端資料共享系統。
時間點與之前一份客戶簡報流出的時間幾乎重疊。
她心裡一緊，偷偷打開口袋裡的隱藏錄音筆。
「我們幫你美化的那個數據資料有收到吧？時間卡得剛剛好不是嗎？」
是證據。是她來這間公司最需要的證據。
但那一刻，她沒有任何勝利感。
因為下一秒，她聽見了Sandy說的另一句話：
「妳們只需要搞定上層簽核就好，Emi那邊，我會處理。」
Bonnie的心猛地一震。
她到底是不是主謀——還是被架空，被利用，被陷害的那個嗎?
Bonnie正站在會場外的空地，腦中思緒此時很複雜。
這時，Emi從側邊走來，靜靜地遞給她一瓶水。
「妳站這裡很久了，怎麼，不開心？」
Bonnie抬頭，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她反問：「妳開心嗎？今天活動對妳來說算是放鬆的活動嗎？」
Emi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像平時那麼銳利，反而像是柔下來的一瞬間：「我開心啊，今天的活動很棒。」
Bonnie一怔，心頭一瞬洶湧。
「不過，」Emi收回視線，語氣又恢復那種平靜的直球風格，「我今天有件事，讓我不太放心。」
「什麼？」
Emi語氣很輕：「Sandy找妳聊什麼？」
Bonnie手裡的水瓶差點握不住。
她語速刻意放慢：「就寒暄……聊了一下部門文化。」
Emi點點頭，沒有拆穿，也沒有繼續追問。
只是過了一會，她低聲說：
「妳要小心她。她不是妳能處理的。」
Bonnie緊盯著她。
她忽然意識到，這句話裡不是警告，更像——一種保護。
而這保護，來自一個她應該懷疑、應該調查、甚至該送上報告的對象。
她背地在調查這個女人，而這個女人卻在擋風為她站著。
她想開口坦白，卻被Emi接下來的一句話打斷。
「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
Emi轉身要走，卻在最後一秒回頭，像不經意地說：
「Bonita，不是妳的真名吧？」
Bonnie心臟一瞬間停跳。
她只能苦笑：「當然是啊，妳覺得這個名字不適合我嗎?」
Emi看著她許久，然後輕輕笑了一下。
「行，那我就繼續這樣叫妳。」
然後她轉身離開。
留下Bonnie一個人站在暗夜裡，手指收緊，想說出真相的話語差一點就要溢出喉頭。只能默默吞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