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2020年10月3日的日記,我曾寫道:今年中秋節,沒有月餅、沒有烤肉,甚至沒有回老家團聚。
寶貝還不到三歲,因為出現呼吸急促的情況住進了兒童病房。雖然沒有發燒,但醫師說仍有些喘,需要持續觀察。這對我們而言,是個陌生又焦慮的開始。
第一晚,隔壁病房的嬰兒哭聲,此起彼落,像潮水一樣一波接一波湧入我們的病房,幸好寶貝睡得沉,沒被吵醒,但我和姊姊一夜難眠。第二晚,我們與另一個家庭共用病房。那是一位比寶貝大一歲的小姐姐,感染了黴漿菌,鼻塞、高燒不退,狀況比寶貝嚴重許多。她整晚陷入惡夢,時而尖叫、時而哭喊,還夾雜著震耳欲聾的打呼聲,寶貝多次被驚醒。這一晚,寶貝只睡了將近八小時,而我和姊姊幾乎徹夜未闔眼。
夜裡,小姐姐哭鬧不休,她的媽媽無力安撫,竟詢問護士有沒有避邪符,想讓女兒喝符水。那一刻,我能理解這位母親的焦慮與無助,卻也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衝擊。
隔天一早,小姐姐的媽媽又在電話中向家人抱怨:「妹妹整晚做惡夢一直大叫,隔壁病床的小朋友被吵醒後,發出聲音吵到她。」聽到這話,我們心中五味雜陳。小姐姐在惡夢中聲嘶力竭地哭喊時,她在旁邊不斷重複「妹妹啊,好了啦」,卻根本無法喚醒沉溺在夢魘裡的孩子。我們的寶貝醒來了、發出聲音,卻被說成吵到她……這樣的指責,讓人無奈也心痛。
小姐姐剛入院時,是爸爸陪伴的。小姐姐和爸爸說話輕聲細語,氣氛溫馨,寶貝看到那位爸爸會親切地叫「叔叔」,而對那位媽媽,寶貝卻從未主動喊過什麼。或許,孩子本能地知道,誰才是能讓人安心的大人。
後來換成媽媽照顧小姐姐後,整個病房的氛圍變得緊繃。她情緒起伏很大,有時送玩具、有時又在廁所責打自己的女兒,讓人不忍,卻也無從干預。
第三晚,半夜三點,寶貝被小姐姐的劇烈打呼聲嚇醒,睜著惺忪的雙眼,一直吵著要開燈、要出去。他緊緊拉著我的手,像是要逃離這個充滿噪音與壓迫的空間。我只好背著他,走出病房,在寂靜的醫院長廊上緩緩踱步。
他一直喊著「電梯」、「錢錢」,其實是想去一樓的販賣機。我們下樓八次,買了七罐豆漿和一個草莓麵包。後來,他趴在我背上睡著了。我擔心回病房又被吵醒,只好站在窗邊靜靜等著天亮。
日出時,我疲憊地抱著他,在病房角落的長椅上小睡片刻。那晚,我幾乎沒闔眼,卻感覺前所未有的踏實。也許,是對回家的那份渴望支撐著我。
終於,寶貝出院了。踏出醫院的那一刻,雖然筋疲力竭,卻感到滿滿的幸福感。
幼兒園老師建議讓寶貝多運動,強化體力與抵抗力。聽到這話,心中忍不住泛起一絲自責:是不是我平常太過呵護溺愛,才讓寶貝變得這麼脆弱?
於是,出院當天下午,我們就去了運動場。寶貝像脫韁野馬一樣衝刺,但跑半圈就氣喘吁吁要我抱。他才剛康復,體力還未完全恢復,但看他奔跑的模樣,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段住院的日子,讓我深刻體會到照顧者的辛苦與無力,也看見每一位大人在困境中展現的不同面貌。不敢輕易評斷誰好誰壞,只知道,在孩子生病時選擇守在身邊,陪他熬過每一個不眠夜的我們,都是盡心盡力的家長。
這一次中秋節,我們無法返鄉團圓,卻能在病房裡抱著寶貝,隔著窗戶仰望那輪清亮的月亮。或許這樣的月光不夠圓滿,卻足夠深刻成為我們記憶中最難忘的團圓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