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笑著活下來，還是哭著被愛死？

文化祭正式開場。 對別人來說，這是一場青春熱鬧的慶典； 對我來說，這是一場——強迫自己溫柔地微笑、再慢慢腐爛的修羅試煉。 --- 【09:30｜爆爆屋開場】 「學長～這裡這裡！！我們要開炸啦！！」 我站在設滿火藥與魔導結晶的場地中央，任由米菈牽著走位。她穿著那套改良過的小翅膀演出服，像一隻沾滿硝煙味的雀鳥。 「學長，今天……你可不可以只看我一場？」 她貼近耳邊的聲音有些顫抖。那一瞬間，我笑了，眼神柔和，像是溫柔地接住了她全部情緒—— 但只有我知道，我其實沒聽清楚她說什麼。 我只是，自動回應她想聽的答案而已。 （只要她不哭，不懷疑，不討厭我，那就好了。） --- 【11:10｜舞台劇後台】 「來，把這套換上，我來幫你綁領帶。」 莉涅雅輕聲說。她幫我整理衣領的指尖溫熱，動作輕巧，眼神溫柔得像會讓人溺死在裡面。 「今天的你……特別耀眼呢。」 我盯著她，然後露出剛剛好的笑容。 「妳說這樣的我……是妳喜歡的？」 她頓了頓，點頭。 「那真是太好了。」我低聲說，語氣滿是溫柔與理解，但那笑容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過分完美。 「我會一直是這樣的。讓妳喜歡到……再也離不開。」 --- 【13:40｜貴族儀式舞台】 「真君，午後是我們的戲碼，別想跑。」 我沒有反抗。她為這場文化祭準備得太完美，像是在上演她命中注定的童話。我知道我只是那個被選中的王子——不管願不願意。 她牽起我手時，手心溫熱而堅定。我自然地回握、微笑、溫聲說話。 「妳今天很漂亮。」 艾莉西亞的眼神明顯閃了一下亮光，嘴角上揚。 （這樣就好了，這樣她就會滿足。這樣我就不會被遺棄。） 她湊近時低聲說：「這不是演戲。」 我答：「我知道。」 這句話讓她愣住，但我已經靠近，吻了下去。 不為愛，只為把氣氛維持在她想要的位置。 --- 【14:30｜學生攤位區】 「真君，走吧。這種時候，當然是情侶一起去逛攤位。」 她自信地挽著我手臂，像宣示主權。 我順從地讓她牽著，邊走邊配合她的喜好說話，溫聲細語，像個完美的男伴。 「這個糖藝棉花糖……你餵我。」她突然說。 我笑了笑，餵她吃下，語氣體貼得讓自己都起雞皮疙瘩：「嘴角有點糖，我幫妳擦。」 「你今天真的很……不一樣。」 她輕聲說。 我看著她，緩緩道：「因為今天是文化祭啊，特別的日子……得讓每個人都開心。」 她臉紅了，我卻像完成了一道複雜數學題般冷靜。 --- 【14:50｜交會點】 「學長～咦！？你們也在逛攤位呀！」 米菈突然從人群中冒出，笑臉燦爛，但眼底明顯觀察著我身邊的艾莉西亞。 「我可以牽一下你袖子嗎？這樣比較安心～」 我猶豫了一秒，還是點頭，「好啊，妳今天表現得很好。」 這句話讓她臉紅，但下一秒—— 「真君。」 莉涅雅也出現了，手中提著光球飲料，臉上帶著看似溫和的笑。 「大家一起逛嘛。」她微笑道，語氣毫無破綻，但那眼神像把針，輕輕刺進我胸口。 我看著三人各自微笑，各自握著我的手、衣角、心臟。 我也笑了。 「當然好啊。」 語氣柔和，舉止優雅，我牽起她們的手，將她們一一納入視線。 ——只要我溫柔、完美，就沒人會發現。 ——我其實已經快撐不住了。 就在我們四人走進一條攤位集中區，米菈正拉著我指著「魔導熱氣球」尖叫時，現場忽然寂靜了一瞬。 那不是風停了，而是—— 一股壓力，像刀刃般無聲掃過人群的神經末梢。 維克托・艾德蒙，身穿騎士學院高年級制服，從中央大階梯緩步而下。 他披著銀灰紋章長披風，目光如劍，筆直地刺入我眼底。 我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勾起嘴角，轉身與他對視。 「桐谷真。」 「嗯，我知道你會來。」 我語氣平穩得不像正在被公開挑戰的人，甚至微微偏頭，像是在聽一位老朋友提起一場小遊戲。 他從懷中取出一卷捲軸，在眾目睽睽下展開，騎士決鬥申請書上魔紋閃爍，像是對著我咬牙切齒地亮劍。 「明日下午，第二騎士演練場。我希望與你進行正式對決。」 「理由是，驗證你是否配得上‘勇者’的稱號。」 廣場寂靜無聲。 我緩緩眨了下眼，像是在消化他的話。 下一秒，我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語氣輕得像春日拂風： 「啊……你也想『確定』我了嗎？」 那聲音太柔和，柔和得讓身側的三人同時轉頭看我，眼裡浮起難以言說的驚訝與違和。 艾莉西亞冷聲道：「你這樣當眾挑戰，是在秀什麼？騎士的驕傲，還是貴族的臉面？」 莉涅雅語調冷靜卻壓得住場：「這裡是文化祭，不是決鬥場。」 米菈抓緊我手臂，聲音幾乎發抖：「學長……他，好可怕……」 但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撫受驚的小鳥，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 「沒事喔，米菈。只是有些人……很急著知道自己有沒有被我看見。」 我緩緩走上前，面對維克托的距離只剩半步，語氣還是那麼輕柔、平靜，甚至有種近乎誘惑的禮貌與優雅： 「你想比試，我接受。」 「但記得喔——」 我眼神忽然低了幾分，笑容仍在，卻透出一絲令人汗毛倒立的異常安詳： 「你輸了以後……也要記得這是你自己求來的。」 四周人群再次喧嘩，而我站在中心，像一座溫柔的風鈴塔，聲音清脆，每一下都像要把人的情緒擊碎。 而我的內心，早已開始翻湧—— 不是憤怒，也不是驚慌。 而是，想讓一切……都乖乖聽話的衝動。 活動逐漸進入尾聲，廣場的煙火魔法開始試放測試，學生人潮漸漸散開，各個攤位忙著收尾。 我剛與其他人分開，正準備喘口氣，結果—— 「真君，過來一下。」 艾莉西亞的聲音從我背後浮現，語氣平靜得幾乎聽不出情緒。 「欸？怎麼了？」 她沒回答，只是緊緊抓住我手腕，掌心的溫度冰冷堅決，不容置喙。 「這個時間點……應該沒人會過去那邊了。」 我腳步遲疑，卻仍被她拉著往學院後側的玫瑰庭園方向前行。 那是文化祭少數未使用到的區域，花棚與長椅在昏黃光影中沉靜無聲，空氣裡瀰漫殘留的陽光與淺淡花香。 她停下腳步，轉身面對我，眼神清亮卻藏著異樣的執著。 「我想要……我們兩個人的時間。」 我看著她，笑了笑：「妳該不會又在計畫什麼——」 話未出口，她已拉我坐下，手裡拿出剛買的粉紅棉花糖。 「張嘴。」 「欸？」 「我說，張嘴。」 我依言咬下一小口，她隨即也輕咬同處，像是有意為之。 「……現在就是‘間接親吻’了喔。」 她笑著說，像個小女孩撒嬌，但我卻只覺得有股寒意竄上脊椎。 「真君。」 「嗯？」 她從袖中取出一張願望紙條，遞給我。 「寫下來吧。寫你最想實現的心願。」 我沒接，只看著那紙條，然後輕聲笑了。 「我的願望……不能寫出來喔。」 「為什麼？」 「因為一旦寫下來，就會有人想逃跑。」我語氣溫柔，甚至有點愉悅。 她怔住片刻，似乎沒料到這樣的回答。 「真君，你…怎麼突然這麼奇怪——」 我微微傾身，溫和地替她將棉花糖碎屑拂去，指尖像是撫摸一件易碎的藝術品。 「妳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會想把某些記憶……縫進別人的腦子裡。這樣她們就再也不會忘記了。」 艾莉西亞微不可察地後退半寸。 我依舊笑著：「放心，我沒有那麼瘋。但有些事……不說，才不會壞掉。」 她強作鎮定，卻不再出聲。接著，像想挽回主導般，靠近摟住我脖子，唇貼上來。 那不是試探，而是一場糖衣包裹的侵略。 我沒有拒絕，任由她吻著我，只是心中一片空白。 ——我沒感覺到快樂，也沒感覺到痛苦。 她退開時，我仍掛著笑意：「妳的吻很好。我會記住的。至少，記到今晚結束。」 她紅著臉，語氣卻堅定：「我喜歡你，真君。喜歡到想霸佔你的每一吋感官。」 我摸上她的臉頰，手掌極輕柔。 「真好啊，被人這麼喜歡……」我低語：「但妳不會怕嗎？」 「怕什麼？」 我湊近，在她耳邊呢喃：「怕有天，這份喜歡會被我拿去交換妳的一條命。」 她身體明顯一顫。 我退開半步，仍是那完美體貼的模樣：「開玩笑的。怎麼會呢？妳那麼可愛。」 艾莉西亞望著我，表情有些僵硬。她試圖再靠近，卻像被無形的牆擋住了。 「今晚……我只是想你記住我。」 「我會的。」我輕聲說：「每個人我都會記得——直到有一天，我不想再記得為止。」 她的唇又貼上來，但這一次，我的雙手沒有再回應，只是安靜地，接受那份灼熱與壓力。 我想，我應該笑得很溫柔。因為她沒有察覺我心底那句話沒說出口——請不要再碰我了。 真靠坐在花園裡的長椅上，夜色溫柔如絲，月光照在他臉上，顯得格外安靜又脆弱。 艾莉西亞撐著身子靠近他，手指緩緩滑進他的衣襟，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真君……現在該你回應我了吧？」 她的聲音如夢似幻，卻帶著一股說不清的渴求與壓迫。 「今晚的你……真的讓人心癢難耐呢。」她用舌尖舔過他耳垂，語氣裡藏著明顯的佔有欲。「如果我把你藏起來，是不是就沒人能搶走你了？」 真垂下眼睫，像是沒有回應。 艾莉西亞卻沒有停下，她緩緩坐上他腿上，撫著他的胸口輕語：「你知道你現在的模樣，有多迷人嗎？像是……快被撕裂的玻璃娃娃。」 她低頭吻他，試圖主導這場親密。但就在她將手探向他下身時，真忽然抬起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動作依舊溫柔，語氣依舊輕淡：「……妳很吵。」 艾莉西亞怔了一下，那聲音裡沒有怒氣，甚至沒有情緒，卻讓人寒毛倒豎。 「我只是想讓你放鬆……」她笑得柔軟。 「但我不喜歡太黏的人，艾莉西亞。」他的眼神看著她，裡面空無一物，像是靜止的湖水。 「……真君？」她的聲音顫了一下。 「我不是妳的玩具。」他低聲說，彷彿自語，又像是在提醒自己什麼，「不是妳可以隨便上下其手、喊來喊去的東西。」 艾莉西亞愣住了。 「如果妳繼續這樣……」真忽然笑了，微微低頭，額頭貼上她，「我會把妳剁碎，藏進這個花園的玫瑰叢裡，妳知道嗎？」 那語氣仍溫柔無比，就像在講述今晚的天氣有多宜人。 艾莉西亞的背脊一陣發寒，喉嚨像是被什麼哽住。 「開玩笑的。」他輕笑，手指輕撫她的臉頰，語氣又回到那副近乎寵溺的模樣。「妳不是說……喜歡我無法反抗的樣子嗎？」 他低頭吻她，這次由他主導。溫熱的舌尖纏上她，那是一種刻意的緩慢，像是拷問，也像是宣示。 「那麼……接下來，換我來疼妳了，大小姐。」 艾莉西亞渾身顫抖，明明這是她渴望的場面，卻忽然有種要被吞噬的恐懼感。 「妳不是說，我很可愛嗎？」 他舔過她的鎖骨，低聲在她耳邊呢喃，「那就好好記住這一刻——妳是被一個可愛的怪物佔有的。」 月光灑在兩人交疊的身影上，花園裡安靜無聲，只有夜風輕輕拂過，彷彿也不敢打擾這一場……難以言說的儀式。 那一夜的真，溫柔得像夢，卻讓艾莉西亞在事後，怎麼想都感覺不對。 她躺在他懷中，卻忍不住顫抖地想著： ——那真的是戀人間的擁抱嗎？ 還是…… ——某種冷酷怪物，在享用獵物前給予的最後撫慰？ 真的獨白 她還在我懷裡，睡得很熟。呼吸均勻，像隻貓似地蜷縮著，手仍緊緊抓著我不放。 她說她喜歡我。說她快要撐不住了。說我只屬於她。 那時候我沒反駁，也沒笑，只是接住了她。 因為我知道，她只是想要個可以依靠的對象。 ……只是剛好是我而已。 可是，她不知道。現在這副樣子，不是她贏了，而是我輸了。 我讓她碰我。 我讓她主導。 我甚至……露出了那種表情吧？那種讓她心癢的樣子。 好噁心。 明明不是第一次了，卻還是覺得這一切……不是我該擁有的。 我是個空的容器，被她一點一滴填滿，可是——這不是我要的。 那些溫柔、那些吻、那些聲音……像蠶食神經的蟲子，在我體內不停蠕動。 她說我可愛，說我只能屬於她。 真想問她——如果哪天她發現，我根本不是她愛的那個人呢？她還會這樣嗎？ 還是會像其他人一樣——厭惡、否定、逃走？ 她現在說的喜歡，只是因為我還沒崩壞給她看。 我不是她眼中的「真君」。那個溫柔、乖巧、沉默寡言又體貼的……是偽裝，是我用來撐住自己的一層皮。 我已經不知道還能撐多久了。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就這樣放任自己崩壞——會不會比較輕鬆？ 只是發出聲音、只是皺起眉頭，甚至只是說句「我不喜歡」，都會讓她受傷。 那她有沒有想過，我呢？ 我其實……快撐不住了。 我也想哭、想叫、想掙脫，可我不能。 我得撐著，不能讓她發現—— 我不是真的溫柔，我只是……不想再被丟下。 …… 「真君……」她在夢裡呢喃著，聲音仍帶著甜膩的依戀。 我轉過臉，輕輕親了親她的額頭，笑得像往常一樣溫柔。 然後低聲呢喃： 「……晚安，艾莉西亞。」 這聲「晚安」，是我給她的，也是我給自己的。 ——在下一次崩潰之前，我還能撐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