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媞夫人,請容許我再次為我的無禮道歉。」
麥潔在雙親房裡的舊床鏡前幫茉琳卸下裝備與解開裝束。「不、不,沒有被冒犯,年輕人,沒有被冒犯。」她舉平雙手,信任麥潔替她卸裝。
「倒是妳,邦媞夫人得好好誇誇妳。妳真的好成熟,是深受弟、妹愛戴的好長輩。」
麥潔露出疑惑的表情,動作僵直一秒,立即回復動作。
「稍早的時候妳去打獵對吧?收穫如何?」
「該死的盜匪把山裡的獵物,」她賭氣地用力扯了茉琳的衣服,夫人卻不以為意,「給抓完了──渾球、注定爛老二的龜孫子們──他們要落日山澗的人啃樹皮。」
她從後方解開夫人的腰帶,小心翼翼捧著左輪槍,並收進母親梳妝台的抽屜。
「欸別──」茉琳阻止麥潔,「妳得多多包涵夫人這壞習性──」
她把槍連著槍套擺回梳妝台上。
「長年下來,槍枝不擺在伸手就搆著的地方,夫人我晚上可睡不安穩。」她眨眼。
「好……」麥潔想起自己的老爸也有類似習慣。
「麥潔……米蘭妲?」
「麥潔就好,夫人。」
「麥潔,妳……槍法如何?」
「彈無虛發。」她自滿地從鼻孔噴氣,「也不是啦……總之,鎮上的大人都誇我『全鎮上最準的獵人。』」她假裝持槍,瞄準空氣擺出射擊的姿勢。
「哦?誰教噠?」
「我爸──」
彷彿被關鍵字觸動,麥潔瞪大雙眼,微微仰頭不讓淚珠滾落眼角。
夫人透過梳妝鏡看得一清二楚。
麥潔花了幾秒鐘平復情緒。
夫人則放慢吐息──幾乎屏息──留給年輕麥潔適量的靜默。
「呼──」她深吐一口氣。
「爸媽都死了。傑利要過七歲生日的前一、兩天,兩人的裝備和被扯爛的衣物在西方樹林被村裡的獵人發現。
「獵人伯伯說,男的屍體被扯爛切碎,但不見女方的身體。
「伯伯們推測是盜匪──幾年前還挺猖獗的──他們要我撐著點,用『不要奢求對方會善待自己母親』的語氣說。
「我甚至可以想像老媽被拖回山洞侵犯的畫面。」她深呼吸──
「然後我沒告訴傑利。我只是轉頭跟傑利說:老爸、老媽去很遠的地方,應該沒辦法回家。
「然後哄傑利去睡。傑利正要過七歲生日我怎麼可能告訴實情!」
她突然激動地對鏡裡的自己咆嘯。
善解人意的茉琳接受了麥潔的憤怒與無助,一併接受了她對毫無用處的自己恨之入骨的恨意。
「傑利很失望。老爸、老媽不能幫他過七歲生日。但傑利得到他的七歲生日禮:是他一直跟我討的梳子──當年我真的很喜歡用那把梳子梳頭髮──但老爸掛了之後我就不需要梳頭因為一把爽快剪了。
「我對自己說:我不要長髮,我不要老媽的長髮,我不要留像老媽一樣的長髮啊,給染性病的臭屌侵犯的時候披頭散髮的啊要長髮幹嘛。
「然後──那天之後──我天天練槍,直到比任何人都準。就是現在這副德行。」
邦媞夫人起身,緊緊擁抱這位堅強的孩子。
她不確定跟女孩一樣喪親的自己──這毫不溫暖的懷抱有沒有丁點用處,至少這是當下唯一能做的事。
麥潔則短暫重溫母親的懷抱。
「麥潔,妳很慢!」傑利持續叩門,「想跟茉琳聊天。」傑利理所當然地說。
「沒禮貌!怎麼可以趕夫人?」麥潔怒吼。
「快好了,」夫人接著說,「差一下。唷──哦嗖,好了。」
她拉開房門,擁抱小傑利。
傑利拉著夫人的手興奮帶到客廳,並拉了把木椅催她入座。
杭特已閒得發慌,開始用油燈的火折磨小蟲。
「噢──咈──我的耶穌基督聖母他馬──利亞,茉兒,妳今晚美得令我顛醉,要我痴狂,讓我心臟,如悍馬脫韁,躍出矮牆──直奔,妳的心房。」他挽起妻子的手,輕輕吻在指關節上。
茉琳並不排斥這替婚姻生活增添趣味的低級調情。
對兩人把戲毫不知情的小傑利,竟害羞臉紅,掩面不敢直視。
「剛聽杭叔講故事,想不想聽、想不想聽?」傑利炫耀著不是自己講的故事。
「蛤?」他鬆開妻子的手,「說啥小甜心,剛剛那個故事是專屬於你的──怎可與外人道──邪?」
茉琳再度為丈夫的行為感到困惑不已。
「怎麼這樣──你快講啦,杭叔!」
麥潔只是聳肩,配合傑利表現得很感興趣。
「杭叔快講啦!」
「但是──嘖嘖嘖,小甜心,故事已經送你了。」他快速掃視其餘二人,「你有權利決定要不要分享它,好嗎?」
麥潔又聳了一次肩。
「小甜心,你怎麼說?」
傑利很喜歡這種擁有專屬物的感覺,卻難敵更強、想跟別人炫耀私藏的欲望,說道:
「好,杭叔,我願意跟麥潔與茉琳分享我的寶藏。」
茉琳聽到童言童語說出「寶藏」二字,發出會心一笑。
「得令!那兩位聽好囉,接下來要講的故事,是只屬於尊榮的傑利.萊爾閣下的所有物。而今晚,兩位有幸,能分到大發慈悲的萊爾大人親自施捨的寶藏──跪下,俗人們,妳們得虔誠受下聖潔的萊爾大人的恩典。
「豎耳傾聽!各位將聽到史上最生動的故事!」
(下一章)